他的祖父解放前曾是小城极有名望的大地主。母亲那时虽贫民出身,却端庄贤淑,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父亲。谁曾想几天后,小城竟然解放了。
解放后的土改运动及后来的文革,父母均被列入黑五类名单,母亲经常跟随父亲戴着报纸卷成的圆锥形帽子,到处被人批斗,偶尔也遭殴打。
如果母亲为了自身安全,她完全可以跟父亲划清界限的,因为她跟着父亲的确还没有过上享福的日子……但她没有。母亲没什么文化,内心始终遵循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传统的道德规范,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婚后父亲对她确实很好,她也是爱着父亲的。
八十年代初期,父母被平反昭雪,摘掉了黑五类的帽子。
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那年恢复高考后,他顺利地考进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后来又考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几年后,他娶了一位洋太太,并在美国定居。
当他带着妻儿回来要接父母一同出国时,却被两位老人拒绝了。
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小城的一草一木,喜欢了这种清静的生活,再说年龄也大了,不想东奔西走再折腾了。
其实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还是难以割舍这座生养她们的小城,俗话说叶落归根,而这小城便是她们的港湾,她们的家。
他和妻子百般劝说,但二老始终不改初衷,最后她们无奈,只好失望而归。
此后,两位老人就那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忙碌着,熟悉她们的人每天清晨都会看到她们在广场散步,傍晚在湖边闲适聊天的情形。
他俩还经常把自己的退休金和儿子寄来的钱,周济给邻居及需要的人,虽然他们身边没有亲人,但左邻右舍都很敬重这对相亲相爱的老人,家里有什么活,大家也都主动帮忙。
就这样,两位老人在小城心无旁鹜、快乐地生活着。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许多,七十六岁高龄的母亲出门时突发脑溢血,当父亲和邻居快速将她送往医院时,母亲的心脏居然在途中就已停止了跳动。
父亲在那一刻不能自制,血压急剧升高,心脏病也随之迸发。
母亲的遗体还未从医院拉回,父亲竟然又躺进医院的急救室。
当他接到邻居打来的越洋电话,并心急如焚地坐上飞机于第三天傍晚赶到医院时,父亲已奄奄一息,病房内外聚集了前来探望的邻居们。
父亲示意他来到床前,嘴唇颤动着说:“我死后,你要把我和你妈一起火化,骨灰放在一处,埋葬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她嫁给我吃了很多苦啊?”
他和在场的邻居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当天深夜,老人辞世了。
这件事后来惊动了整个小城,电视台还特意对他进行了采访。
他面对镜头泣不成声,在对父母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感叹的同时,也深刻检讨了自己身为人子却没有让老人幸福安度晚年的愧疚。
节目播出后,引起小城居民关于孝心话题的激烈讨论。
面对如潮的舆论,不禁让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按照父亲当初的遗愿,他将二老的遗体共同火化后,将骨灰集中在了一个盒子里。
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违背了父亲的遗愿。而是将她们的骨灰交给了两位出色的雕塑家朋友,而那两位朋友又别出心裁地将骨灰掺杂着其它材料,做成了父母生前时的模样。
他将父母的雕像供奉在老屋内。
十年间,每当父母的祭日,他都会从国外带着妻儿赶来,从无间断。
每次回来他都能感受到小院洁净如初,植物也被修剪得欣欣向荣,隐约感到还另有他人敬香的痕迹。
经询问照看小院的邻居才知道,大家都配有小院的钥匙,以备随时打扫,逢年过节时大家也可以表达一下对老人家的敬意。
又过了五年,前来祭拜他父母的人竟然越来越多,于是,他出资将小院的规模又扩大了一倍。
小镇里的领导也敏锐地观察到这个奇怪的现象,经过慎重研究,便将这个不起眼的院落改建成了一座小型纪念馆,名曰“孝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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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