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母（谨以此文纪念已逝的爷爷奶奶）

“说了要他借到洋火快点回，还不回来，不晓得死哪去了！”

随着唯一的一根火柴“噗嗤”一声熄灭了，奶奶便骂骂咧咧走到门口向小路的尽头张望。但是，奶奶的声音没有传远，就被“哗哗”的下雨声淹没了。

奶奶还想说什么，自觉斗不过这雨声，只得坐下暗自叹气。

这一年，我五岁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我还没出生吧，奶奶虽然还能做点家务，但是背已经弯成了70度的弓，右手也严重萎缩，五指蜷曲，动弹不得，因此做家务全靠左手。

因为向右侧下弯，身体失去了平衡，走路时，即使双手扶在膝盖上，也还是摇摇晃晃。据奶奶讲述，是年幼时同伴在背上打了一拳，没有及时治疗落下的病根。

爷爷倒是背着手，花半天时间还能走十里路。

所以，在大雨来临之际，奶奶便叫爷爷出门去借洋火来生火做饭。可是爷爷刚出门不久，狂风就卷着暴雨袭来，而且一下就是两个小时，因此直到晌午，爷爷也没有回来。

“老骨子！”（方言，同“老东西”）“X伢则，肚子饿了吧？”奶奶一边大声骂爷爷，一边小声关心地问我。

“不饿。”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虽然快到下午一点半了，我并没觉得饿，倒是觉得莫名的有意思。不知道是觉得这雨下得有趣呢，还是奶奶骂得好玩。好像都不是。不过，我倒是分明听到奶奶的肚子“咕咕”叫。

“怎么不饿呢？都这个时候了。”奶奶自言自语道。

“没什么吃的，吃碗茶充一下饥吧！”奶奶沉思一会儿，大概是在想有吃的没有。说着便去泡茶，向右侧弓着背，摇晃着瘦小的身躯走向茶柜，踮起右脚，右手撑在茶柜上，左手熟练地抓茶叶，放了一撮在茶碗里，靠近瞧了瞧，又抓了一撮。

奶奶泡了两碗茶，自己一碗，我一碗，只见她边吹边嗦，一会儿功夫就把水喝完了，茶叶塞进嘴里使劲嚼了起来。

从奶奶满足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茶叶确实可以充饥。

我怕烫，不敢喝水，只得把水倒了，小手伸进茶碗里抓了一把茶叶往嘴里塞，一向怕苦的我，此时却觉得这茶叶有滋有味，也使劲嚼起来。

“你爷爷只顾自己，估计是在外面吃饭，不管我们，真是……”茶叶吃完，奶奶又开始数落起爷爷来。

下午两点半，雨渐渐小了，只飞点麻麻雨，爷爷总算回来了。

“老骨子……”还没看到爷爷，只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奶奶便开始骂起来。

“呀！”奶奶还没来得及骂下一句，抬头看到全身淋透的爷爷，惊叫起来。

“你们饿坏了吧，洋火买来了，快做饭吧！”爷爷喘着粗气，一进门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盒火柴。爷爷全身也就只有火柴是干的。

“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或者借把伞啊！不饿不饿，我们喝了几碗茶了，不饿，快去换衣服，干手巾在困房椅子上。”奶奶接过火柴，一边催爷爷去换衣服，一边摇晃着走到灶台生火。

“真有蛮癌！躲雨都不晓得……”（方言：癌同“蠢”）奶奶舀水开始刷锅，又骂骂咧咧起来。

可是，奶奶生火刷锅没有先做饭，而是熬了一碗姜汤。

那天的中饭，下午三点多才吃。

后来才知道，原来离我家最近的一户人家的火柴也正好用完了。于是爷爷冒雨走路到十里之外的集镇上才买到火柴。平时要走半天的路程，这次爷爷只用了四个小时就走了一个来回。

【后记】

2016年5月20日我在朋友圈中这样写道：

四十余年病痛折磨，

咬紧牙关育三子一女，

我看花落徒伤悲；

八十二岁寿终正寝，

含笑九泉得四世同堂，

方知花谢树满果。

奶奶，祝您：

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极乐世界永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