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是竹子华丽转生

篾,是竹转世的过程,是竹牺牲自己向人间烟火的华丽转身,最后变成乡村的箩筐背篼。那些长长短短、窄窄宽宽的篾,仿佛竹与人的连线,那些箩箩、筐筐、筢筢、篓篓似乎是竹留在人世的儿女。篾既是竹的化身,也是竹接受人间烟火洗礼的产物。


篾,是竹子华丽转生

  那些老迈的篾匠,早已淡出人们视线,成为无人敬仰的手艺人。我的外祖父是个篾匠,当年通过破竹成篾,编成各式竹器,养活着一大家人。外祖父的手艺如何,我没有见过,但我想,能把篾制成各种器物的,必是心灵手巧之人。外祖父去世得早,留下嗷嗷待哺的八九个子女,他的大徒弟毅然挑起了外祖父一家的重担,我们都尊称他为“小外公”。

  我父亲对于篾匠活似乎是无师自通。我家老宅出门就是一片竹林,父亲闲暇时,把长满房前屋后的成竹砍下来,削竹成篾编成我们几姊妹割草的大小背篼,以及农事所需的箩箩筐筐。从那时起,我才真正认识了篾。父亲把成竹砍回来,用弯刀刮去青灰,破成小块,削去竹心,只留下竹的表皮,这就是篾。实事上,篾就是竹的筋骨和“精神支柱”,没有了篾的竹心,已失去竹的气节,变得不堪一击。

要编织的竹器越精致,所需的篾就要越柔韧,篾就要制作得越薄。手艺精湛的篾匠能将篾制得比纸薄,和头发丝一样细。父亲没有从过师,制作不出如此精细的篾,也就无从编织出精美的竹器,只能编制较为粗糙的背篼、箩筐。

  很小的时候,我曾见过小外公为队上打过竹席和竹枕。小外公把竹篾打磨得光滑而柔韧,竹席的篾薄而宽,竹枕的篾细而厚。编制这些需要很好韧性的竹制品,要用一年半至两年的成竹,这样的竹水分足、韧性好。如果编制的竹席或竹枕需要图案,篾则要先分组染上五颜六色的色彩。这一切准备好后,篾便在篾匠灵巧的指间缠绕出人间花花绿绿、曲曲折折的平凡琐事或精美图景。

  时隔十年回到故里,我家老宅的那片竹林上已立起一栋砖房,新宅屋后,父亲种下的一笼竹,也被种地的本家铲除了。乡下那些长满房前屋后、坡坡坎坎的竹已寥寥无几。如果唐宋的诗人、词人穿越到现在,也许只能握笔发呆,那些咏竹的绝句佳文也就无从产生了。竹之不存,篾将焉附?早年,乡下人吃饭用的筷子、刷锅用的刷把、沥饭用的筲箕……无不浸润着竹的清香。如今,篾做的农器和农具都被金属和塑料材质代替。我有一个堂弟,十二岁时随一位进村的篾匠去闯荡江湖,只为有口饭吃。如今,随着竹器的淡出,他的篾匠手艺也被砖工的手艺代替。没有竹器的农家,缺少了乡村的烟火气,没有篾器的乡村显得枯糙而麻木。竹器淡出了乡村,幸而还有竹的工艺品存在,竹转化成篾,更多出自机器之手,虽缺少了人间的冷暖,但尚有篾的一席之地。

  “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白居易的一首《题李次云窗竹》,展现出竹在物界的不凡。“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王安石笔下的竹有气有节。“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燮诗中的竹不屈不挠。“织可承香汗,裁堪钓锦鳞。三梁曾入用,一节奉王孙。”这无数赞美竹的诗词里却没有篾的只言片语。或许,篾传承了竹的精神,竹牺牲自己成就了箩、筐,篾选择了缄默成就了竹的美誉。

  篾在尘世的境遇,就如乡野的农人,默默地演绎着人世的辛酸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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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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