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故事）

（1）

那年，爸爸师范毕业，被分配到我们村子当老师。就这样，爸爸成了这个村子唯一一个正式学校毕业的老师。

外婆家住在学校旁边，学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一清二楚。爸爸来我们村子的那个晚上，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我的妈妈。当时，外婆听说是有一个男教师来这里教书，没有带女朋友。于是，外婆就主动出击，喊主动爸爸来她们家吃饭。

第一次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有这么热心的人请吃饭，爸爸就屈服于外婆的热心肠了。实际上，是爸爸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外婆给他设下的无声的圈套。

外婆话多，不管是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她都可以和他聊很多，外婆好心肠也是大家都公认的。因此，那天晚上，外婆对爸爸是嘘寒问暖。她从爸爸的口中得知，爸爸是一个城市人。而且，爷爷、奶奶的年龄和外公、外婆的差不多。他家就住在城区，不过，离我们这里有几百公里远。外婆亲切地对爸爸说:“小伙子，以后你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不方便，以后啊！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

“好的，阿姨。”爸爸看了看妈妈，羞涩的对外婆说。

“反正学校没有多余的房间，等会儿你去把行李提过来，就在我们家住，房租，暂时不要你的。”外婆说。

在外婆的强烈地劝说中，爸爸就住在了外婆家。那时，我的妈妈还是一个大家闺秀。在农村，一般的家庭，女孩子都不准读书。听说爸爸是城里来的，她偷偷地看了看爸爸。爸爸长得帅，高高的个子，脸蛋有些微长，一副黑色的眼镜戴在他圆溜溜的眼睛上，精神又阳光，看上去文质彬彬。爸爸的这个样子，就是妈妈心目中早有的形象，是她心目中的男神，她早在心目中刻画出了自己的心上人。妈妈想，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一定不能错过的，我要把他牢牢地抓住。

从这一刻开始，妈妈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爸爸。后来听爸爸说，他一走进外婆家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妈妈。虽说妈妈出生在农村，但妈妈有一颗不属于农村的心，她经常对外婆说：“将来，我要嫁到城市。”。和其他女人比起来，妈妈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她除了惊人的漂亮，妈妈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爸爸在外婆家一住就是几年，外婆和外公早就把爸爸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而且，外公和外婆只有妈妈这样一个女儿。在外婆的撮合下，爸爸和妈妈就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并且喜结连理，成为了夫妻。当然，这在我们村子，除了漂亮的妈妈，其他人也配不上英俊潇洒的爸爸。

（2）

爸爸取了妈妈以后，他负责教书，妈妈负责掌管家务。他们相濡与沫，恩爱有加。一时间，爸爸和妈妈成了乡亲们茶余饭后的佳话，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一年以后，他们就有了我，这时的爸爸更加疼爱妈妈。每天，他一放学，就回家照顾妈妈和我，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读初中。记得我三四岁的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河边玩，我们走在故乡的小河边，寻找好看的石子，捉蝌蚪。我们还经常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背古诗，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直到我会背为止。因此，故乡留给了我很多记忆。

有一次，我们来到小河边，我看到一处潮湿的大石头上面长了很多绿色的植物。惊讶的大声地问爸爸:“爸爸，爸爸，这是什么？小得这么可爱，还长得这么茂盛。”

爸爸跑过来看了看，“哇！你太厉害了，这个小东西都被你发现了。”爸爸微笑着夸赞我，“这就是苔，清朝诗人袁牧还写了一首关于苔的诗歌来赞赏这个小东西。”

“那这首诗是怎么读的呢？”我追问爸爸。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爸爸有感情的朗诵给我听。

“苔虽是低级植物，它们大多寄生于阴暗潮湿的物体之上，可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命本能和生活意向，它们并不会因为环境恶劣而丧失放、或者弃对生活的勇气。大诗人袁牧能看到这一点并以诗歌而颂苔，可见他很有眼光！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说的是苔花虽然只是一朵微小的苔花，但它们也要象牡丹那样，开得阳光灿烂，开得芳香怡人！它们的花朵很香，可凝聚的是众人的汗水。同时也体现了诗人不敢独享，更不敢窃自欣喜，诗人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爸爸语重心长的给我解释。也是从这次开始，我就喜欢上了诗歌。

读小学的那段时间，我就这样在爸爸和妈妈的呵护下成长着。我们村子里和我年龄相逢的人，他们都很羡慕我的生活。但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幸福？实际上，我的爸爸和妈妈也很争气，他们从来不吵架。这也许是他们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的缘故。我的妈妈虽没有受过教育，但她是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好妈妈。而村子里的很多妇人就不一样了。

（3）

爸爸和妈妈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都很谦逊，不管是对自己的家人，还是对外人，他们都相敬如宾。因此，村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交流玩耍。我也还算争气，经过自己的努力，如愿以偿地考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前几年，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地从大学毕业。

只不过，我没有继承爸爸的衣钵，我在一家企业上班。每天，我都会抽时间打电话回家，问爸爸的事情？很多次，妈妈都说他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加班，都要很晚才回来。

我知道爸爸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的，不管做什么？但我还是想不通，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这么晚才回家呢？

我清楚地记得，在以前，一放学，爸爸就回家的，从来都没有这么拼。而且，即使他早早地回家了，每年的期末考试，他所教的班级，都是得到上级领导表扬的。我们家的那张老书桌的抽屉里面，装满了他这几十年来的荣誉证书。

有一天，我打电话给爸爸，问他在做什么？他骄傲地说:“我在为国家栋梁们修桥筑路。”

我开着玩笑说:“爸爸，你不愧是老师啊！那么伟大。”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爸爸严肃地说。并寒暄了几句，我们就挂断电话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又打电话给他，才了解到，爸爸确实在为国家的栋梁们筑路，他为什么要大晚上的才回家？原来呀！学校要接受上级的检查，每个老师都得加班完成任务。即使像爸爸这样年纪的老教师也不列外。

爸爸工作了三十多年，三十年荣誉证书已经拿到手，他特别高兴。我每次回家，他都要拿出来炫耀。在他工作的这些年，他一直任劳任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村子没有大学生，也没有正式学校毕业的人。但自从爸爸来到这里，没过几年，他就被上级领导看中了。于是，他当上了这所学校的校长，而这一当就是几十年。直到2006年，国家招收了特岗教师，才有新教师走进我们这个偏远的山村，爸爸的校长职务才得以辞退。

他不当校长以后，有一天，他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终于有人接我的班了，这三十多年，我觉得我付出了我的所有，但我没有后悔过，青春无悔。”是啊！爸爸自从中师毕业，就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一呆就是几十年。

现在，五十多岁的爸爸看上去有些苍老。有一次，他生病了，我带他到县里看病。幸好检查下来没什么大碍，但医生还是建议他多打几天吊针，休息好，再去上班。

爸爸听说没什么大碍，他就慌忙极差的赶到学校。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拼，他骂了几句。

前不久，家乡搞教育脱贫。白天，爸爸在学校上课，而一放学，他就走访学生。在走访的途中，爸爸突然晕倒，幸好有和他一起去的同事拉住他。回来以后，爸爸不但没有请假休息，第二天还是坚持上课。不管我和妈妈怎么劝他，他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我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

爸爸58岁了，他的身体不是很好。离退休还有两年，我劝他，如果身体不适的话，就去申请退休。他说:“既然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我就要走完国家规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现在国家正处于脱贫攻坚的决胜之年，我怎么能拖后腿？”

听了爸爸的话以后，我沉默了。一个年迈的老人都这么努力，何况我们年轻人呢！

巫昌虎，贵州赫章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选刊》《贵州日报》《诗选刊》《贵州作家》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