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爱情小屋》祝天下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喜欢黄昏散步。经过十字路口,喜欢到“苦甘茶屋”坐会儿。茶屋堪称简陋，是一对儿老夫妇建在路边的平房家居,茶摊到了夏天才摆出来。兼营租阅书刊。小屋的南北各一 个大书架,南边儿架上是供出租借阅的,一半儿武打,一半儿言情,墙壁上又晒干辣椒似的挂 了一串一串的流行杂志。想看书,登 个记，扔下一块两块,五角也行，阿公阿全不计较。北面书架上零散着放了百余本书唐诗宋词、元曲杂剧、明清小说…………甚至还有线装的四书五经这都是老阿公的宝贝,不相干的人是没有眼福的。

茶摊儿摆在门外。及膝高的长条桌,桌旁摆了一溜儿“马扎儿”。茶客不多,常是稀稀零零的三五个人。茶也都是寻常的红、绿、花茶。老阿公耳聋，你要花茶,他偏沏杯绿茶给你，你要绿茶,他又沏了红茶来。阿婆手脚麻利,人也风趣,不管是红的绿的、花的,她一并称作“碧螺春”“或乌龙茶”。阿婆不似阿公读的书多,不然,她真会叫出“千红一窟”、“万艳同怀”之类的雅词儿来。

在阿婆招呼客人的当儿,闲下来的阿公便坐在一旁看书。一本不算厚的《道德经》已被抚捻得粘且重。阿公读得入境,常就摘了老花镜,把卷轻吟: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阿婆一边拢着油头儿给客人倒茶,一边儿接了话碴儿说:“总是不争不争的,读了那么多书,往小说也能当个处长,可他就是‘不争’,可好,这回当了茶摊儿‘摊儿长’,就管我一个。”阿公不辩不愠,笑一笑又戴上老花镜看书了。许是到了“搏者不知”的火候。

“苦甘茶屋”的主人从不怠慢茶客。夏天里茶摊上的小灯常常亮至午夜。有的边喝茶边乘凉聊天儿,有的就着灯光下棋。阿公说:“不忙不忙,慢慢儿喝,我们歇得晚。”说着,用大蒲扇替阿婆赶走身边的蚊子,示意阿婆先回屋歇着。那份温情,似纯正的茶香。我曾请教阿公何以叫“苦甘茶屋”而不称“甘苦茶屋”,阿公说苦过才知甘,先苦后甘,苦中方能生甘,想必阿公阿婆有过不少苦苦甘甘的故事,他们因此靠得更近,在人生的黄昏里共享别一种醇厚的爱的甘甜。

荼摊儿收得晚,开得却早。阿公阿婆每天早晨都到山根儿底下的空地上练剑。据说阿婆的剑术略胜阿公一筹。这是旁观者说的,不是阿婆自诩,所以必是可信的。而每日晨练归来,阿婆鬓边的小蓝花儿,不知可是输家恭奉的桂冠?有时阿忙着桌凳,布茶水,忘记摘掉,便有好打趣儿的问询一番。阿婆忙扯下小花儿,却不忍丢掉,别了脸放进衣袋,颊上现出羞色,像小姑娘。

阿公与阿婆,爱得深厚,却不浓烈,日子清淡,却颇有滋味儿。

一日,同事新婚,前去贺喜,见两室一厅装修得颇具情调,不禁感叹,这么浪漫的屋子里,不知住着两个何等浪漫的人儿。同事“嗤”地一笑,说出很不浪漫的话:“屁!他什么都不懂。没这房子，嫁他?”同她说起阿公阿婆的“苦甘茶屋”,她摇头再摇头,住那种地方,岂不被笑话死,看来,“苦甘”之福,并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黄昏的散步,总因“苦甘花屋”的牵绊而迟归。花摊前的小灯又亮了,想喝最后一杯酽酽的红茶,便向阿公要了绿茶;这一次阿公偏没弄错,杯子里飘出清芬的香气。唇边衔着清淡略苦的茶香回家,一眼望着一扇扇掩了窗帘,透出桔结、暗绿的灯光的窗,不禁想起一个女孩说过的话:每扇窗子后都有一盏柔柔的灯,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暖暖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一对儿可可的人儿。这也许就是我们常常向往的爱情小屋。这样的爱情小屋不是工匠装修得出的,须是相濡以沫的两个人,燕子啄泥般千辛万苦,一寸一寸垒起来,垒得结实而精巧,然后把爱情住进去,就再不搬出来了。这样的爱情小屋,可否名日“苦甘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