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来到南方》｜阿乙的新作怎样？

我读阿乙是从《骗子来到南方》开始的，但是从读者的评价来看，似乎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总的来看这部集子，它其实是相对零碎的合集，从短章、短篇、中篇、寓言，再到故事新编两则，所以根据这样的编排来讲，把唯一一部中篇《骗子来到南方》作为代表，似乎有些以偏概全的味道，因为阿乙全然不是一个非常写实的作者，而且在现代中国写经典小说，不带点经典的魔幻味道和通俗的探案剧情，似乎不能算得上潮流的作品。

阿乙是个喜欢玩弄结构的作者，这一点古朴和文人气质，确实是传统作家难以改掉的优点。似乎是承袭了形式主义者的风格，这是作为传统作家少有的优势之一。

但是话说回来，无论是无头无尾的寓言，还是意蕴胜于剧情的短章也好，在阅读中，我很难捕捉到阿乙想要表达的内容的新意所在。

比如《剩渣》这一短章，实则是一个俗套的赛博朋克作品，甚至说阿乙把这个作品拿去当「爱死机2」的一集脚本也不是不行。

故事讲述的是年轻力壮的主人公受到城市女性的蒙骗和剥削，代表生命和精力的元气通过新机器被女性角色榨干的故事，似乎「爱死机2」里面就有一集用了这种元气值提取和补充的设定。

以古朴的寓言叙述讲述一个俗套的故事，除了刻板的人物，我很难从叙述结构和剧情上看出阿乙的亮点。

不过读阿乙的作品，读者还是可以一下子把握其中的亮点，那就是语言风格和暴力叙事上，我觉得从这一点来说，阿乙承接了余华的很多东西：

比如余华写《兄弟》里的宋平凡被打死的一段时如此描述：

「两根折断后像刺刀一样锋利的木棍捅进了他的身体。捅进去以后又拔了出来，宋凡平身体像是漏了似的到处喷出了鲜血。」

而阿乙在《剩渣》中描写主人公昭丂元气被吸时的描述似乎同样露骨：

「我和武姨给昭丂翻身时，发现他腰上有一块通风管口那么大的伤口。这是新时代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进行身体接触的方式……」

可以说和余华一样，阿乙在描写伤口和其余血腥的内容时几乎毫无避讳，在网络小说都要规避这些内容的当下，中国传统小说难得的优势和先锋性得以呈现。

但是如果只剩下这种血腥和暴力的描写，读者只会很快失去对故事的兴趣。而在这系列作品中，唯有寓言类的内容似乎结合得比较好。

比如《表妹》这篇，它颇具魔幻主义色彩，但是又并非是萨尔曼的那种风格，阿乙借助了一个颇具古典风格的妖怪故事，映射了男女之间玄妙的情感关系。

这篇小说的故事也很简单，主角小谈是一个守着小镇杂货铺的单身汉，某天突然有一个年轻却肥胖无比的表妹来投靠，两人见面之后孤男寡女发生了关系。

小谈因为心中的愧疚，在发生关系时不断表达爱意并许下诺言，但是事后却因表妹的体态，产生万分的恶心感，直到次日清晨他才发现表妹其实是一条巨大的蠕虫变的。

这个故事或许旨在映射男性寻求胜利满足时的荒诞，不过它值得称道的点是阿乙将自己的语言风格很好地融入进了故事里面，对恶心的描摹正好凸显了现实的荒诞。一点也没有《剩渣》里的那种意旨与语言风格的支离感。

比如阿乙在描写小谈事后与表妹共枕时的梦：

在梦中，他穿着短裤、背心，在一个挤满肉体的空间里爬来爬去，到处是热汤烫的粘液。每具肉体都在往上爬。它们的立足点是彼此滑溜的肉体。它们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因为下边或者身旁谁的蠕动，出现一点空隙，又无情地掉下去。

有时整个空间看上去一动不动，有一种奇怪的宁静。可只要细看，就一定能看见从每具肉身上伸出的芽状小足，在抓来抓去。小谈感觉自己的衣服沤烂了，毛发和身体凸出的部分也在融化。他的鼻孔和咽喉吸进去一股股浓郁的液体。为了避免被淹没在下面，他费尽心力朝上方游去。

可以说丑恶的虫妖在事后显露了自己的原型，小谈一下子从生理需求的满足落到了这般恶心的处境之中，阿乙将先前的亲密感和此时的恶心感放在一起对比，让文本呈现出强烈的冲击力，这似乎便是这篇小说所带来的亮眼之处。

而这也正是我看来阿乙作品的亮点所在，至于结构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内容，或许我需要更细致的阅读，抑或是阿乙需要表现得更为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