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何处所归》

陈自述是河北人，没啥学历，也没啥能力，但他肯于吃苦和积蓄。17岁去北京打工，25岁时开了一家广告制作作坊，30岁买了房子，三十二岁结婚。就在他35岁时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经济环境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感到担忧，他那点小资产正在受到威胁，他想到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离开城市，带上所有的钱，回农村老家，那里消费低，还能种点地自给自足，和妻子安度晚年。

自述和妻子说：我们的时代结束了，在做下去，只会把之前积累的这点财富陪进去，我们会变得一无所有。

妻子很不解，奇怪地看着他说：经济形势不是很好吗？

自述说：产业转移，财富迁徙，赚钱的方式不同了，我们会成为韭菜被人收割。如果我们停下来，我们以前挣到的钱除去贬值外就真的是我们的了，继续做下去，我们会一点一点地吐出去。

最终，妻子也没有同意他的意见，她还年轻，不想去农村，她迷恋大都市。

陈自述只是感觉自己那点财富会被时代吞噬，却拿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为了妻子，他愿意拼搏下去，他也愿意相信自己的感知是错觉。

但事实是，几年光景，很多同行倒闭了，有的还是负债累累，回到了解放前。他自己的小公司也是年年赔钱。越赔钱越是停不下来，五年时间，他积累的那几百万就陪了个精光。

自述对妻子说：趁现在房子还值钱，我们把房子卖掉，拿到钱，回到农村生活，我们后半生还是无忧的。

妻子同意了他的规划，卖掉了房子，可是妻子却被检查出，她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癌症。此时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只能在北京大医院里专心照顾妻子。看到日渐憔悴的妻子和和医生开出的天价账单，他无可奈何。但他不想抛弃妻子，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要治疗。直到妻子受尽了折磨，不舍地闭上眼睛。他料理完妻子的后事，银行卡也基本清零了。

陈自述带着妻子的骨灰，登上了返乡的列车。

十几年没回老家了，老家竟然没有人了。他们都跑去了大城市，在城乡结合带租了房子，有力气的做临时工，外卖哥，快递小哥，老人们能动的检点破烂，维持着他们的城市生活。

这两年雨水多，老家的房屋全部倒塌了，到处是残垣断壁，道路也被洪水冲垮，电线也被人偷着剪掉拿去卖了，土地都长满了杂草和荆棘。成了兔子、老鹰、蛇、鸟、獾、野兽的天堂。

老家已经无法居住了。

陈自述站在自家长满蒿草的院子里，看着倒塌的房屋，身体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