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天里的记忆

雨天里的记忆

雨下得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细细的雨丝斜斜划过窗户玻璃，留下几个稀稀疏疏的斑点，然后又顺着玻璃的纹理歪歪扭扭地滑落，溜开一条条不规则的水迹。静静地看着雨飘洒在玻璃上、敲打在阳台的护栏上，滴落在悬挂在窗户外的落水管上，间或也能听到几声不甚清晰、不曾整齐的轻响，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渺而来断断续续的弦声。

看着这细碎的雨，想着母亲，她现在应该平安到家了吧。

前几天，母亲得知我要搬家，就让父亲过来帮我收拾。母亲腿有残疾行动不便，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还是放不下远在外地的儿孙，最终还是和父亲一起来了。不放心家里的父亲当天下午就坐车回去了，母亲经我再三恳求，终于答应小住几天。今天母亲又担心远在乡下的父亲一个人不能料理生活，倔强地回去了。

着急忙火的我忘记给母亲的手机充电，等到母亲坐上车走了后，才发现母亲的手机自动关机了。我一次次地问着父亲，又一次次重复拨打母亲的电话，却总是被一个程序化的声音拒绝。 在无限烦恼和焦急地等待中，一些有关母亲的记忆或模糊或清晰，或遥远或临近，在我眼前渐次铺展。

前天也是一个雨天。临近下班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下雨了，雨格外的大。原本准备等雨停了再走，又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里不方便，于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向家里赶，等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发现母亲拄着双拐，站在小区门房的屋檐下等我。雨水打湿了母亲大半个身子，稀疏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我心疼母亲不爱惜身体，不问青红皂白大声斥责母亲的不懂事。母亲非但没有恼怒，还埋怨我粗心大意出门不懂得看天气。母亲的腿有残疾，几次手术治疗均没有好转，如今只能依靠双拐辅助行走，但逢这样的阴雨天气，腿就疼得更厉害了。想着母亲忍着疼痛给我送伞，顿时泪水弥漫了我的双眼。

那也是一个雨天。我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个遥远偏僻的山区，成了一名石油工人。那一年的雨水特别多，整个七月都被泡在了雨里。油区的道路冲毁了，井场的围墙倒塌了，就连附近一个井场的抽油机也被山体滑坡掩埋了。我住的是土墙和茅草砖瓦混合搭盖的简易平房，年久失修，房屋到处漏雨，墙皮、灰土被冲刷的满地都是，床上、桌子上、柜子上、锅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一堵墙在雨水的侵蚀下开始慢慢倾斜，与房顶裂开了一道二指宽的缝隙。野外的孤寂和持续连绵的雨带来的烦躁，让我倍感孤独和无助，于是我就用刚买的手机给母亲打电话诉苦。母亲听了后异常着急，第二天一早，就拉着父亲上山，到队长那里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度强烈要求把我调走。虽然最后被父亲劝走，但母亲还是不放心，拉着父亲又来到我的井场把房子进行了一番彻彻底底的翻修，最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队部，恳求队部的领导好好地照看我。记得当时由于自己“爱面子”的心理作祟，我极不愿意父母来看我，更不愿意为我去“求人”，现在想来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

那又是一个雨天。我还在老家的镇上读书，因为对气候变化的不适应患了严重的感冒。老师带我去医院看过后，就让我去宿舍里休息。正当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被雨淋湿透了的母亲从门里挤进来。一阵心疼的嘘寒问暖后又带着我去医院复查，虽然医生说不打紧，但执拗的母亲还是要求为我打上了降温的点滴。等终于确认我没事后，母亲又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走了。后来，父亲和我聊天中无意中说起，那天母亲说她心神不安要来看看我，不顾父亲的劝阻，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冒雨赶了二十多里路跑到了我所在的学校，等回去以后被雨淋的大病一场。这些都是当时我不知道的。

那还是一个雨天。村小学组织我们到距离十几里外的邻村小学参加“六·一”儿童节活动。活动结束后，已经是下午的四、五点钟了，我和大伯家的哥哥一起回家。等我们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雨特别的大，周围又没有避雨的地方，于是我和哥哥就拼命地向家里跑。我从小体弱多病，跑着跑着就被哥哥落远了。风扯着雷，雷催着雨，满天满地的雨就如一块巨大的厚布扑面而来，压迫的人喘不上气。天被雨扯得很低，死死地压在地面上，一丝光亮都没有，除了脚下的路，再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想着即将要过的那座简易小桥，嚎啕大哭，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就在我异常无助的时候，母亲呼喊着我的名字从远方跑来了。

雨，是我异常讨厌的，因为自身不喜，也因为那些艰苦的日子和我的母亲。记忆中那些或大或小的雨里，都有着母亲殷切的叮嘱、焦急的呐喊和疲于奔波的身影。在每一个雨天，我都能想起我的母亲，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虽然每次回去或者打电话问询，母亲总是表现得很刚强，不给我说一丁点困难。我知道母亲不想拖累我们，或者还想着如以前那样把我捧在手上，搂在怀里，为我遮风挡雨。我曾经想着长大后要好好地照顾母亲，等自己终于长大后才发现为母亲做得却越来越少了，如今结婚生子，又把重心全部转向自己的儿女，对母亲的关心愈加的少了，甚至连问候也少的可怜。

雨开始变得小了，我的心里却开始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模模糊糊中，母亲矫健的、沉稳的、蹒跚的身影逐一在我眼前闪现。茫茫俗世，母爱是最伟大，最令人难以忘却的，她总能及时出现在我每一个阴雨连绵的季节，伴我成长、解我烦恼、教我做人。

雨终于停了。母亲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大概她已平安到家了吧。原作发表于《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