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再回来吗"

01.

“我明天就要坐车走了。出来喝一杯吧。”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老友突然弹出的聊天消息，愣了好久。

最后还是习惯性地说，不了吧。

我想，关于告别，我大抵是不擅长的。

而当准备点击发送的恍惚间，记忆突然跳转到了过去熟悉的时间段。

最开始是医院。

人们拿着病例单步履匆匆地同我擦肩而过，独自做B超的小姑娘，排队等拿药的中年大叔。

每个人脸上淡漠的表情，好像一样，又好像掺杂着些许不一样。

电梯打开那一瞬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踏上重症监护室，咳嗽声，痛苦呻吟声，还有辗转反侧翻身时的细微声响。

“你老快不行了…一直惦记着你”

我走过去拉着姥姥病床服的一角。

她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嘴巴微微张开试图想跟我说点什么，却败给因为身上还插着管子而带来的孱弱。

手悬空，又垂下。

身后众人隐隐约约的啜泣。

我意识到，那是跟姥姥的最后一面。

我没有哭。

脑海里一直都是儿时同姥姥玩闹的场景，我拉着她冰冷的手，不断地哈气。

我安慰自己，明天姥姥就睡醒了。

02.

接着是车站。

六月的磅礴大雨没有阻挡来来去去的旅客。

我撑着伞，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拎着大包小包，身高只到我肩颈的女孩。

两人对视。她似乎在等我说什么。

我那会脑海里其实预设了很多告别时该说的话，什么前途似锦，什么各自珍重。

最后说出口只剩下，车要开了。

连说一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望着她的背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如同，

上海的南京路和南京的上海路，听起来亲近，却从分开那刻开始就似乎毫无关系了。

回家路上，滴滴司机的车里播放着我当初最爱的一首歌。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

对于告别，我一直在逃避什么？

害怕煽情时没忍住落泪的脆弱，还是藏在木讷表达下不敢言说的不舍？

好像都是。

但我最不敢承认的是，心里对离去的还保留着的期待。

期待已经消失的东西还会再回来再拥有。

常去的小吃摊没开了，我还是会选择每天风雨不动地经过那，万一哪天开了呢？

喜欢的衣服突然没货了，我还是会隔三差五过去问店家什么时候会来货。

哪怕离家多年，下班回到小小的出租屋，打开那一瞬间还是会下意识地说一句“我回来了”。

而实际上，经营小吃摊的夫妇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喜欢的衣服因为销量不好商家决定不再售卖，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只有我自己。

姥姥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辆飞驰而去的车里的人也早已没了消息。

人嘛，不耗尽所有期待是不肯说再见的。

总想着不面对离别，不说出再见，就期待不会失去，还能相见。

可散伙终究是人生常态。

很久以后回头想想，才遗憾当初没能好好说再见，因为和有些人的擦肩，原来已经是相遇的最后一面。

因此悲伤缠身，耿耿于怀。

我默默删除了那句“不了吧”。

编辑称，“好，不醉不归。”

然后发送。

03.

回家后，我试着去整理了一次柜子里很多以前的旧东西。

一倒出来才发现原来关于已经离开的很多人的记忆和情绪，我从来没有妥善地安置过。

照片已经泛黄老旧，因为没电无法使用的印刻着生日快乐发光字样的小音响，还有断掉的口红等等。

大概整理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准备丢弃的东西已经装了满满一袋。

而下定决心“断舍离”的我，在把东西丢到垃圾箱的那一刻，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再见。

或许正如宫崎骏先生所说的，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末途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至始至终陪你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要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是该好好道别的。

TA们从我们的生命里短暂的路过，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成长的。

而不是执着于过去的旧事物和因为逃避面对然后没有好好说出口的再见。

最后在冗长的岁月里积攒成难化解的遗憾，连同要开始新生活的快乐也一起剥夺。

想到这里，我赴约去了小酒馆与老友相聚。

微醺灯光应和着悠扬的歌声，我们面对面坐着，然后像往常一样喝酒畅谈。

几杯下肚，酒精逐渐上了头，裹着内心深处的悲伤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还会回来吗？”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不回了。”

或许是早已在心里幻想和接受过无数个答案，把会重逢的期待降到最低。

所以当再次从她口中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持续。

隔天送她去车站的时候，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我面前。

和以往分别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我鼓起勇气对她说完了那句再见。

随后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

再见是什么意思呢？

还会遇见的话是再次相见。

遇不到了也没关系，那就给这段关系画上完满的句号吧。

喜欢文章，可分享给身边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