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散文五人行｜冻凤秋｜佛系少女

文|冻凤秋

1.夏

站在考场外，她无所畏惧。

对于这一天，她没有期盼，也没有不期盼。当它到来的时候，草木繁茂，世界一片青绿，大地慷慨地捧出珍藏已久的香气，让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感受到蓬勃的青春力量，这无疑是最好的时刻。

畏惧什么？

因害怕丧失而畏惧，害怕失去金钱，名誉，地位；害怕失去健康，安稳，性命；害怕失去希望，陪伴，温暖；害怕失去爱，被爱，诸般情缘；害怕失去记忆，技能，寄托。

这些，生而为人，谁不曾或多或少地得到，拥有；谁又不是或早或晚，终将丧失所有。

那时，她还没有思考这么多，只是天生地，听凭直觉地，既拼命又佛系。

曾经是拼了命的，她知道拼过命的滋味。

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朝着一个并不清晰的梦想奔跑。没有后路，没有想过后路，并不存在与梦想相反的生活，那不是她人生该有的图景。

所以那一天到来时，她在夜晚睡得香甜，清晨按时醒来，一个人步行到陌生的考场。

她不羡慕别人有父母陪着，那只会增加心理负担。独自站立，仰望蓝天，听着附近反复播放那英的歌声《青青世界》，心静如水。

一扇关于美好未来的大门正在开启，缓缓开启。

2.冬

她的命，那时或许只剩半条。 大雨天，收了伞，走进教室，鹅黄色的短袖衫肩膀上多了两道痕，是生锈的伞柄印下的，还有淡淡的腥味，一时有些头晕。

冬天，浅紫色的棉衣，白色的围巾，外层都不是纯棉的，给人的感觉更加清冷。自己多看了自己一眼，就开始眩晕。

晕，对于她，是和胃痛，呕吐联系在一起的。

16岁的花季，怎么就得了胃炎？任谁见了，问了，也是直摇头。 她独自难受着，忍受着，她知道更多是精神的压力所致，但她深陷其中，无能为力。

也许，从进入高中，从大红色密密麻麻的榜单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已经晕了。

在此之前，她懵懂圆满，不识愁滋味；在此之后，她被催着长高长胖，青春痘此起彼伏。

她从不倾诉，只是在日记里默默记录情绪，许下心愿，抄写美妙的诗词，以此鼓励安慰自己。

严重的时候，吃一点就会晕，就会吐。后来吃了吗丁啉，买回一包包中药，尝试各种偏方，总算好了。 身体却损耗了很多，到冬天，很容易感冒。一旦感冒，很长时间也不好。打青霉素，一打就是一星期，觉得整个人都变迟钝，呆傻了。 有一次，她无论如何不肯再进医院，妈妈使劲儿哄劝，她不忍心，又去打。

有过两次真正晕倒的经历，都是冬天的清晨：

一次是摇摇晃晃走到学校，爬上楼梯，到教室门口，怎么也走不进去了，手扶着栏杆，身体就滑到了地上。睁开眼，坐在教室里，忘了是谁递了一面镜子给她，看到一张煞白的脸。

另一次是刚下床，就倒在了床边，醒来，听到妈妈焦急的呼唤。 后来知道，跟冬天用煤气有关，是轻微煤气中毒。然而家里其他人并无事，根源还在于自己身体本来就虚弱。

怎么熬过来的呢？大概是凭着一口气儿，内心总有一股劲儿。即便是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大山，也要一日一日坚持不懈地往前走。

3.春

大家都在拼，也都看到了她的拼。 有一次，她在课桌抽屉里看到一封信，信上写的都是表示佩服、鼓励、共勉之类的话，特别叮嘱她保重身体。没有署名，她也不去求证。收下这善意便是。

善意很多，只是她无暇关注。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些高个子的男同学们都在背后悄悄地称她“老大”。这个绰号好威风，她心想，当时怎么一点也没有觉察。

她实在没有精力想别的事情，脑子里装的尽是各学科的知识。拎出来历史上一个年代，发生的大事件立刻聚齐；提到一个核心词，所有关于它的诗句瞬间飞上心头；写下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笔下闪现各种解决方案。

等到她把这些清楚地分类归纳，在脑海里储存排列整齐，她就放了心。

虽然，她在模糊的意识中仍然觉得别的地方的别的同学一定更出色，更优秀，而自己是否是能在竞争中获胜，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是太有底气，但那状态是自己尽了最大努力，结果怎样无所谓的样子。

春日暖阳下，她穿了一件妈妈亲自勾的粉色毛线背心，配上淡青色的衬衫，清爽明丽。班主任一脸灿烂的笑容，那样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立刻就可以上北大。 那时，学校后面的操场上绿草茵茵，土城墙上春花竞放，她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也许，只有那时，才可以说雨季即将过去，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4.夏

一个小小女孩对她说，要期末考试了，好紧张。

她给小小女孩讲自己的故事，那些越到重大时刻越不紧张，总是超常发挥的故事。

小小女孩听得专注，不停地赞：妈妈好棒！

何曾有过虚言呢？还有好多奇迹，她并不曾一一道来。因为那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功劳，那只是上天的眷顾。

高考结束后的某天，她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夕阳透过绿色的纱窗照进室内。四周寂静无声。一种深深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很快，她听到欢快的脚步声，姐姐急匆匆的身影闪入。不用开口，她便知道有了好消息。果然，比期待的还要好，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姐姐比她还要高兴，正如姐姐高考成绩出来时，她比姐姐还要高兴那样。

姐姐当年高考后瘦成了一道闪电，穿着绿色的裙子，随时要被风吹走。经历一年的大学生活，归来后，却变得面庞白皙，身材匀称，着时尚红格裙，美丽极了。

那个夏日，各种惊喜接踵而来，她心安理得地一一接受。在她心里，喜悦就是喜悦，并没有大小之分。甚至，连绿色的纱窗也是喜悦，是奇迹。

嘉宾有言

凤秋这篇文章我读了三遍，我是用心读的。凝练得如同元曲、宋词的语言太饱满，是撑破寓意之仓的丰年的麦粒。它们从作者的心底流淌而来，是涧溪里清亮的石子儿噙系着寒窗苦读的拼尽全力，习以为常的拼尽全力。凤秋的语言全息着青春期的五颜六色，青涩、坚忍、病痛、刻苦，还有对于知识的如饥似渴，还有不曾署名的雨季…… 这是一个人的青春，也是众多的一茬一茬的青春。“即便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大山，也要一日一日坚持不懈的往前走。”说的就是人生啊！也无论学子还是职场上的你、我、他。因为这才是人生中所有美好的底色和基石。

为什么佛系，因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必须底气十足地从容

曲令敏 河南唐河人，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画时》，作品集《消失的田园》，随笔集《山思水想》《地板上的母亲》《河之书》《河之源》《一晌清欢》等。《河南思客》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