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女儿结

二胎政策对于别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个政策对我来说 ，只意味着似乎永远也解不开的循环结，因为我自己亲手打掉了自己的二胎。

从小我就喜欢女孩儿，尽管出于原生家庭的影响和自我保护意识，我自己是个假小子一般的存在，留短发的时间超过留长发的时间，穿男装的时间多过穿女装……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女孩儿的狂热喜爱，在学校，只要同学洗完头后挽着我的胳膊撒个娇，立马乖乖给她们编发辫，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宿舍的女生噢！那时候女生烫发是不被允许的，但允许留长发，于是爱美的她们就选择晚上洗完发后，央求同学给她们编紧紧的发辫，睡一宿觉醒来后，再央求同学给她们一根一根的解开，抖散，梳通……一夜之间，大波浪的卷发就“烫”好了。

我对此乐此不疲，并因此收获了好几个宿舍的友谊，那时候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的我，却早早的就渴望自己将来能生一个软萌软萌的女儿，然后每天都给她编美美的发辫。

后来，年轻的我得了肿瘤，难以言说的自卑，加上父兄给我留下的极其恶劣的男人跋扈印象，让我拖到了三十多岁才结婚做了肿瘤切除手术，四十岁才怀孕生下我生命中第一个孩子。

前夫是那种外表看上去憨厚又有点儿小帅的感觉，国字脸悬胆鼻，浓眉丹凤眼，眼睛小而狭长，看着总是笑眯眯的，话又不多，和我父兄那种凶巴巴又精明刻薄的面相完全不同，让我很长时间都误会他是个好男人。

直到我怀孕七个半月之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个被不靠谱爹娘耽误的好男人！并暗暗发誓：无论贫穷还是疾病，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的。我要把我的婚姻经营的一团祥和，柳绿桃红。

七个半月以后，突然有一天，他喝醉了酒（从认识到怀孕，两年多的时间，他只有参加宴席和逢年过节才喝点儿酒，平时不怎么喝，喝也喝不多），醉醺醺的对我说：现在你想去医院打掉，医生也不给你打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孙子，以后，也该轮到我当大爷了。

当时，我被他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整懵了，就像一只前一秒还在为吃哪种狗粮而伤脑筋，后一秒就发现自己被主人牵到狗肉馆里宠物狗一样，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直觉不妙又不愿相信自己直觉的矛盾里。

从那天开始，我眼里的前夫，就像出了一次门后，被人偷换的狼外婆一样，一天一个样子的在我面前卸下伪装，抽烟，酗酒，半宿半宿的出门玩儿牌，还试图搞突然袭击，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抓住我狠狠地抡起拳头……还是那张浓眉小眼的国字脸，笑眯眯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晴天霹雳一般，在我脑海中石破天惊，震的我几次都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不容易醒的噩梦。

他要我卖掉娘家房子，在他们那儿的县城付个首付，要我把户口迁过去，自己毫不犹豫的买五六百一件的T恤，却“规定”我以后只能买二十块钱一条的“农村集上处理的衣服。”还要我出了月子就去驾校学车，然后把我爸的汽车“要过来”。否则就请我抱着孩子步行去买柴米油盐……

我一边本能的阻止事态的严重发展，用砸酒缸和以暴制暴来试图让他知难而退，一边还抱着侥幸心理企图用孩子和温情唤起他的人性，保住我的婚姻。……就在这种矛盾的反抗抵制和示弱示好过程中，儿子一周半时，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这次怀孕，我发现和第一次怀我儿子时完全不同，既没有油烟不闻的日夜孕吐，脸上也没有出现大片大片的孕斑，甚至胃口突然变好，以前怀我儿子时的眩晕症也减轻了。……我想起妈妈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女儿是打扮妈妈的，我怀你时皮肤和胃口都变好了。”知道这次特别大的几率是女儿，我又哭又笑，彻夜失眠了好几宿。

那时候和前夫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前一刻两个人还在亲热，下一刻，提上裤子的他就开始骂骂咧咧的逼我卖房了，为了逼我卖房，他在前婆婆的授意下（自己喝醉后说漏嘴的）每天半夜起来就过来猛烧我这边的炕（生完孩子后嫌吵分房睡），白天趁我不注意就过来开我屋的窗户和门，扯我挡在床前的布幔。搞得我把所有能垫的被褥都垫在孩子身下，孩子还是放下不到十分钟就热的大哭着醒来，我只能整夜抱着他睡，晚上睡不好，白天前夫和婆婆又轮着过来吵骂捣乱，就想让我受风虚弱，好随便虐打拿捏我。

那时候，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人带娃的我连后事都想好了，若不是娘家没人，把孩子托付给谁都不放心，我早就纵身一跃，跳进河里求个解脱了。

一个孩子都拼尽全力都不敢保证能护佑他到成年，何况二胎，即便是日思夜盼的女儿……又怎样？是啊，二胎政策准许她合法降生，我又那么那么的想要个女儿，从小就喜欢……

我哭了好久，醒着哭，睡着了又哭醒。那段时间，感觉老天就像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梦想触手可及，然而，我却没条件得到。

最终，在整整哭了一个星期之后，我悄悄的一个人抱着孩子去了外地，买药，流掉了。回来后就给儿子断了奶。

至今儿子已经上小学了，我也已经离婚很多年了，但每次触及到这个二胎的记忆，我的心都被刺得生疼，这是一个理智和感情不断互殴的心结，每次想起来，我都陷入痛苦的死循环里，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是对的，生下她，以现实的处境来说，老大都有可能受连累养不大，更别说老二了。这样最起码还有希望保住眼前的这一个……另一个声音却嘶吼着：她明明肯定是个你最想要的女儿，她明明有资格合法降临到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要打掉她？国家都允许她有活着的权利，她是可以活下来的，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她！

我不知道堕胎对别的女人是怎样的经历，但对我的毁灭是致命的，每次想起这个二胎，我的胃都会绞痛，像被一双手拧出水的毛巾一样。呼吸会变得犹如利器划过喉咙的刺痛感，胸口会堵得慌，瞬间没有食欲，泪水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甚至看到专心玩耍的儿子时会想：假如女儿没打掉，她一定不会像她哥哥那样粗枝大叶，因为她是女孩儿，她会用小手给我擦眼泪，会轻轻的摩挲我的头说：妈妈乖，不伤心了啊。……然后会更难受，失眠，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五年了，假如我没嫁错人，假如我娘家得力帮我照顾孩子，她过了年也要上幼儿园大班了。……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每思及此，我还是会瞬间模糊双眼。

今天带儿子去淘气堡，看见一个年岁和我相仿的女人，独自带着四个孩子，聊天得知，两个是她儿子的，两个是她女儿的，两个大的上小学了，两个小的还在上幼儿园，每天都和她睡，她负责接送。佩服之余，又不禁想起我的二胎女儿……好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吧，妈妈没能力也不配做你的母亲，现在对不起你，将来你结婚有孩子了，妈妈也已经六十多岁了，无论是经济还是体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精力“一碗水端平”，委屈你了孩子，谢谢你选择过我，原谅妈妈放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