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杀手手记

杀手手记

文/图布

备注:故事背景《不是钱的事》


短篇小说:杀手手记

“大前门”不是一种门,是一种烟。在烟民的传说中,它是卷烟厂制作“中华”烟残留下来的烟渣做的,所以江湖称之为“小中华”。

国家为了国民健康一再提高烟草的价格,名曰高价控烟。像大前门这样价格低廉,身份又神秘的烟差不多就绝迹了,至少很难在便利店瞅到它躺在烟柜里。

冬天,南方山区的小县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整天都是雾气沉沉的,心情就和街道一样,湿漉漉的。我没有什么正经工作,靠着屠猪贩履挣些散碎钱,勉强持家。这样的天气很是影响我的生意——当然,即便天气晴好,可能也是经营惨淡——但这是一个正大的理由,一年里山区这种天气并不少,所以这个正大的理由对于自我安慰显得尤为重要。

王三和显贵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我趁着生意上的惨淡筹谋了一整天,准备今晚给他们一个了断。作为一个杀手,我惯常的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

房子是租的,年租金一万三,在这个平均月薪3000元上下的十八线小城不可谓不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高挺的房价是GDP的功臣。如我这种底层人民已然属于被薅羊毛的末梢,这一点让我有些激动,因为这是我能在我身上寻到的唯一符合公共价值观的一点价值。

走到出租房门口在兜里掏钥匙的时候,连带掏出来一根若瑜的头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揣在兜里的。若瑜是我的女儿,四岁不到的一个小姑娘,挺可爱。这些都不是我现在想要说的,我想说的是我摸到头绳就想起来刚刚走到楼下的时候,忘记取给她订的牛奶了。于是我折转身又匆匆下了楼。

王三和显贵那可是前檐搭后院的的邻居。显贵这些年在外面搞了不少钱,给家乡修桥补路,扶贫助学可没少花钱。现在准备在老家修一栋别墅,光宗耀祖。风水先生看屋基偏偏看中了王三的一块自留地。本来不是个什么事,看中就看中呗,邻里之间调换下,互相周全也是常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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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坏在王三出远门打工了,联系不上。也坏在显贵以为钱可以摆平一切的事情,他想着不大块空地荒着也就荒着了,自己先用上。等联系上再与王三协商,换块地,再予些经济上的补偿,既给了情分,也答了谢意。

显贵说干就干上了。可是王三回来了,王三回来不换地也不收钱,就要显贵拆房子。显贵拿王三没办法,就找新村长来调解,新村长也拿王三没辙,就找老村长来斡旋。

王三的观点很明确。不经他的允许私自占用他的自留地这就是强盗行为。显贵所提出的换地和经济上的补偿不过是为这种无礼的强盗行为进行一种无罪的开脱。王三要求显贵先拆掉建在自家自留地上的房子,然后再谈调换的事。

显贵是不占理的。不占理的显贵打算花钱买道理,他许给了新村长一辆校车附带一个司机,专供接送村里的孩子上学。像柳河村这样以外出务工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村子,留守儿童上学的事无疑是新村长的一块心病。显贵这是给本来就郁郁不得志的新村长开了一剂良方,何况他还有更大的项目需要显贵帮忙。新村长想要拿这个良方,自然也得还显贵一副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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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总是喧嚣的,任凭你把窗户关得密不透风。嗡嗡地声音依然冲刺着耳膜,像是一切声音在向着你的耳膜进发的时候,它们之间发生了碰撞,抵消,反应,脱落,进化,生成后留下来的残渣,从四面八方朝你压迫而来。

除开这种声音,我很享受一个人的时间。紧闭窗户,反锁了门,这狭小的三五平方就是我的世界。北岛说,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而我在这三五个平方的世界里遨游宇宙,为所欲为。

老村长既以乡邻又以长辈的身份和王三谈过了,前路后路,利害得失讲得是清清楚楚。王三依然坚守他的道理。要想让一个坚守道理的人放弃他的道理,用钱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找到另一套道理攻破王三的道理,让他心悦诚服。

所谓大道至简,王三要的无非是个先后,逻辑,除非是时光逆流,否则谁也说不动王三。不论显贵,新村长还是老村长他们如何搅动,混淆都不过是些市井盘算,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终究是不占理。

王三偏偏是个榆木脑袋,死脑筋,占着道理,就不思变通,有些不依不饶。村里人背后都说显贵开出的优渥条件换他那荒废着的自留地,他王三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对于这样一个不晓人情,不通世故的人,我也是回天乏力呀。若是以他为楷,我们都得从头塑之,但若以我们为绳,那就容易了。弄死他,没有人会吭声。

我杀过很多人。失去爱情的,丢掉理想的,含冤受屈的,生无可恋的......他们既非大奸大恶,也非罪有应得。就像现在我打算对王三下手,绝不是因为他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反倒是因为他的弱小,他所执拗的那套道理,老村长,新村长,所有村民都懂,可就是这么简明的道理却还要他一次次去申辩,甚至他的道理会被认为是不近人情的。

他坚守道理,却要被众人诟病。我不想让他和他的道理在这个浑浊的世界毫无尊严,我杀他不过是想成全他以死明志。换言之,我虽厌他,但我依然敬重他。

穷人很多,而且实现由穷到富的跨越又很艰难,所以很多人不得不在穷困里精心打扮着生活的模样。就像普通烟民会在低阶烟价中选择一款适合自己格调的烟,大前门身份神秘,所以尤其紧俏。奈何我与小区门口便利店的老板相熟,所以他店里定下来的五元一盒的大前门基本就被我独占了。

但我这种“特权”对于附近其他的低阶烟烟民来说自然是没有道理的,是有失公允的。这不会成为我自责的理由,反而会成为我在他们面前小小得意的理由。这时候香烟不过是特权下的附属品,我真正享受的是这种微不足道的“特权”。

准备动手之前,我反锁了房门。习惯性取出一支大前门,在手上轻轻地捻了捻,叼在嘴上,顺过打火机“啪”一声点燃了。有人喜欢在杀人之前喝一杯咖啡,有人喜欢在杀人之前跳一支舞,有人喜欢在杀人之前喝一顿酒。而我喜欢点一支烟,这是一种仪式。

最后两口我吸得比较深,我能感觉到火热的温度穿透过滤嘴灼烫着我的嘴唇,我把烟蒂使劲地摁在烟灰缸里,长吁一口气。

正准备动手,隔壁房间里突然传来哭声,哇哇的,一声盖过一声。这种哭声里不蕴含一丝的悲切,而是一种“呼叫”的讯号,若瑜又被妈妈训斥了。我必须停止我所预谋好的一切。这很伤脑筋,像是跑步比赛,你半蹲,身体前倾,一脚后蹬,全身蓄满了能量,发令枪一响,你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是没跑几步,后面哨子响了,裁判告诉你刚刚的起跑无效。你会很恼火,很丧气,如果这样的事情总是反复,那么你会变得很颓废。你不在乎比赛的结果了,甚至已经在心里打算退赛了。“一鼓作气”,那种浑身血脉偾张,蓄势待发的状态在这反反复复中自然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自从有了若瑜的这几年,我就不得不经常面对这样的问题。在这磨磨蹭蹭的几年里我总是很难过,同样难过的还有这几年毙命于我手的那些人,相较于我,他们的痛苦更甚之。一个人被宣布了死刑,却要一日复一日地继续熬日子,甚至有时候我举起了屠刀,他也长引脖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就此结束一切。就在此时我不得不扔下了屠刀,满含愧疚,双手作揖地告诉他,还得等一会儿也或者等上几天,甚至更长。

在成年人的规则里小孩的行为多是乖张与蛮横的,所以我自然是不能埋怨孩子妈妈的。至于若瑜,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她又能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用画笔想要洁白的墙面有一点鲜艳的颜色,或者学着她刚刚在电视上认识的某种动物在地上翻滚,又或者是缠着妈妈索取一丝丝爱意。这都是天性,而这天性不过是不符合我们成年人的规则,或者牵制了我们自以为宝贵的时间。

于是我们就给她一顿呵斥,让她识趣,让她满含泪水地“乖巧”起来。很多次,我都深深的自责,在成年人与孩子之间这种力量与认知的差异中,我们这种作为属于典型的恃强凌弱。因为我和若瑜的妈妈经常调换扮演着红白脸的角色,若瑜就不得不经常变换着爱妈妈多一点还是爱爸爸多一点的分量。生存的本能让她在这一点上倒是很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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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好孩子我已经掌握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用粗劣的嗓子唱一首孩子已经厌倦的儿歌,用笨拙的身躯比划几个小丑惯用的动作,或者简单到学几声狗叫都能轻而易举地使她破涕为笑。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若瑜的记忆有时候还不到三秒,前一秒还闭着眼睛,仰着脑袋哇哇大哭,后一秒挂着泪珠的小脸蛋就已经伴随着咯咯咯的笑声开起了花儿。

孩子妈妈的肚子已经鼓到了极限,所以她不能放肆地笑,往往伴随着小瑜咯咯咯的笑声响起来的时候,她便乜一眼我们,会心一笑。

小瑜刚出生的时候,我们整天小心翼翼地把她捧在手心,兜在怀里。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哭了,闹了,拉屎屙尿了。渐渐地,她开始牙牙学语,开始笨拙地走路......后来我们把他送进了幼儿园,用成年人的教条教导她,我们要求她像成年人一样圆滑,世故,沉稳。于是她在天性和教条里来回踉跄,对于她的反复,渐渐地我们对她失去了耐心。

我们的烦躁让她有时候变得特别“乖巧”。她不再时时刻刻依赖于我们了,她自己看电视,自己玩游戏,我们埋头于我们自认为重要的诸多事情中。很多次我看到她一个人玩游戏,一个人分饰两个甚至几个角色,自言自语。对于她的孤独我感到内疚,感到内疚的我让她妈妈的肚子再次胀了起来。

然而,现在我又有些懊恼了。我开始意识到我为了缓解自己的内疚,就从时空里生拉硬拽来一个新生命的做法实在是极度的自私。我是一点点也没有考虑即将来到人世这个小生命的感受,他(她)愿意吗?至少无论如何,她(他)肯定不会愿意以一个玩伴的身份来到人世的。况且作为父亲的我又能给他(她)多少呢?难道让他(她)将来也像我这样为了生存窝囊地活着?在繁芜慌乱的生活里,作为一个父亲的角色,起初自以为高尚的念头其实是慌乱的,渎职般的自我拯救。奈何木已成舟。

新村长苏浩对于王三和显贵的事件也是渎职的。虽然苏浩心心念念地要为柳河村谋福利,求发展。事实上他也在勤勤恳恳地做。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他自己的仕途,当然我不认为为自己打算有什么错,但是他对于王三和显贵的事件是明显的舍本求末。调解村民纠纷是他作为村长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他为了讨好显贵在这次事件中一直不能表明立场。甚至混淆是非,从中斡旋,到了后面还向着明显理亏的显贵倾斜,更是让显贵不用理会王三的“纠缠”,继续盖房。

孩子妈妈最近挺着大肚子总是很忙。她要整理堆积如山的快递,这都是最近我下班从小区的快递代收点取回来的。有纸尿裤,奶瓶,吸奶器,包被,裤子,衣服,帽子,鞋袜......还有她自己要用到的口杯,牙刷,衣服,毛巾,拖鞋,护理垫,她总是反反复复的整理,生怕忘了什么。我说医院又不远,缺了什么我随时回家拿就行了。

她说做完手术她一周都动不了,哪有时间这里那里来回跑,何况早晚还要接送小瑜,总之,就是对我在家务这方面的能力不太认可。再过一周就到预产期了,又一个小生命将会来到人世间。女人似乎天性里就是细腻的,这种细腻让我无所适从,继而只能唯命是从。

我躺在床上,窗外那种混沌的嘈杂声又朝着耳膜奔涌而来。有改装或许是原装的摩托车厚重的发动机声,从远处轰鸣而来,隆隆隆,像是要震碎这个世界。少年,青春,新潮,放肆,革新,一连串的词语闪过我的脑子。这轰鸣是碾压在尘嚣之上而去的,如航行在大海之上的轮船,割开水面,一往无前。身后划开的水浪迅速回流,奔涌而去是是抓不住的风景,留下来的死寂沉闷才是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大概有几个刚从酒吧出来的家伙,高一声,低一声嬉闹着,奔跑着,而后又有哭声,吆喝声,叫骂声......

北岛的诗真好,此时我又想到了两句——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尽是梦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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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我们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有些事拖着拖着就能不了了之,就像新村长苏浩拖着王三。当然我也希望他们之间能和解,毕竟不是茹毛饮血的杀人狂,况且心中对于王三总有一丝不灭的怜悯。何况我还有正当的理由——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这便是我与其他杀手的不同之处,我可以任意选择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甚至是目标。因为我不受任何人指使,也没有收任何人的佣金。在人前,作为一个临近不惑之年的人整日还起早摸黑,为了三块五块,十元八元的事跟人喋喋不休,斤斤计较,实在是让人羞赧的失败者。

但在暗处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不会为了几个臭钱去决断谁的性命,我以往杀过的人,他们都是迷茫的,堕落的,软弱无能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是痛苦的,我的出现就是他们人生旅途的良医,我可以结束他们身心的痛苦。所以我是一个善良的,友好的杀手,我并不是要了结谁的性命,而是要减少人世间的痛苦。

孩子出生了,男婴,6斤4两。名字之前有绞尽脑汁想了一个——怀瑾。姐姐名若瑜,意味怀瑾握瑜,不忘初心。凑合着用吧,反正也就几十年的事,何必跟自己的脑子过不去。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媳妇儿是高兴的,若瑜是高兴的,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只有新出生的小生命耷拉着脑袋憨憨入睡,不知所以,不知所以当然是最大的幸福。

于是我开始整天来回穿梭在医院和家之间这条老旧,狭长的巷子里。一个老大爷清晨五点半会准时出摊,用人力三轮拖着家伙什在拐角处炸油条,等他第一锅油条出锅时,有两个环卫工人扫地正好经过,大爷说,扫街去了。

她们说,摆摊来了。

路上还会稀疏地穿过几个人,低着头匆忙走着。寒风刺拉拉地滑过,整个人像被凉水浇了一般。

八点到九点是最热闹的,上班的,上学的,摆摊的,塞满了巷子。还会有几辆不识趣的汽车钻进来疯狂摁着喇叭,尖锐的鸣笛声来回攒动着,似乎也找不到出路。

然后一切平静下来,直到下午五点到六点,下班的,放学的,摆摊的,和几辆不识趣的汽车又塞满了整个巷子。

夜里,巷子里摆水果摊的最多,临街卖烧烤的最后关门。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中我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任何时候,我都不是那个巷子里最早或最晚的人。像轮回的生命,觅不着起点也寻不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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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老村长那个不正经的律师职业,我作为一个专业杀手,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任何事和任何人都休想给我的职业生涯抹黑。拖着的事情,总归是要找时间了结的。

王三和显贵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这几天无人搭理的无趣而化解。反而愈演愈烈,显贵在得到新村长的授意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为了防止王三来捣乱,显贵甚至从城里请来了几个打手震慑王三,想要王三知难而退。但王三这个愣头恰恰不吃这一套,反而被显贵的行为彻底激怒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烦透了王三,我迫不及待地想对他手起刀落,解决这件事。在做这件事之前我还得阐述一下我虽然作为一个杀手,但我不会亲自动手去索人性命,也不会让人识破这当中的端倪。

他们有的会自杀,有的是意外,也有的是他杀,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会精心布置好所有的环节,让一切可能怀疑到我头上的线索都绕得远远地。就像现在我准备对王三下手,我可以从那几个“龙虎蛇蝎”的打手之中随便挑一个对王三下手,打手不是我找的,即便警察追究起来,也是显贵首当其冲。虽然我没有十步杀一人,但我却是做到了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便是我至今仍然能安安生生的原因。

事情朝着我预想方向有条不紊地行进着。王三抡着大锤径直朝显贵家走去,这一去大概就是永别。要知道显贵请来了那一帮打手就杵在那里候着他呢!

王三抡起了大锤,但他不能得逞,他伤害不了谁,反倒是他自己提着凶器上门滋事,被一伙上门做客的“贵宾”在慌乱中失手致死。“正当防卫”,“法不责众”,再加上显贵的钱,一切都会被掩盖过去。是的,我已经筹划好了一切。这结果对于柳河村的未来不可谓不是一个美好的开端。至于王三,权当时代洪流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作为杀手“快,准,狠”就是我们的职业信条。可自从做了父亲,从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作风却时时被掣肘。刚从医院接回家不久的怀瑾一刻也离不开他的母亲。而此刻若瑜又嚎起她那意在呼唤的哭声。我不得不再次暂停计划。

若瑜最近总是抱怨我和她的妈妈只知道照顾弟弟,已经没有从前爱她了。对于一个新生命的出生,我不得不承认花费了我们大量的精力,也使得我们照顾若瑜的时间大大被挤压,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们的初衷是不想让她孤单,然后完全没有征求怀瑾的意见就让他来到这个繁杂且艰阻的人世间了。

当然若瑜是不会理解我所阐述的这一套“道理”的,她所表达的是她切身体验到的感受。她对于我种种讨好的表现都不甚满意,扯着哭腔不依不饶。我想着那群“龙虎蛇蝎”的张牙舞爪,想着新村长苏浩的急功近利,想着老村长的世故,还有得意忘形的显贵,和等着分些好处,得些实惠的村民......想着被我“愚弄”多次后才能结束一生的王三是何其的悲哀。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呵斥了若瑜,呵斥她的无理取闹,呵斥她的不通人情,呵斥她的不晓世故。再一次我用父亲的强权压制了她弱小的诉求,不用讲什么狗屁道理,只需要决断胜负。胜利成为堂而皇之杜撰正义的理由,而失败成为永远缄默的罪状。

若瑜安静了,满眼的委屈,泪水像两条小溪在她粉嫩的脸颊流淌。我默默地看着她,装腔作势地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说一些安慰的话。

若瑜的情绪稍有平复后,我把自己关进了那间狭小幽暗的房子,取出一支大前门点上,火光明明灭灭的,像残喘,像挣扎,烟雾飘渺流离,口里一阵阵苦涩。我想起了那个连用眼泪表达诉求的资格都没有的王三,那个直愣,呆笨,不思变通的男人。

微信提示音响了,我拿过手机,是楼下便利店老板发来的消息,他说明天烟草局送烟来,让我别忘了去拿。我突然就想看看大前门摆在烟柜里的样子,于是我回了消息,明天上午路过来取——只要一包。

世界不应该只是强者,富人的世界,同样世界也不能沦为弱者,穷人的世界。世界应该是世界万物的世界,社会应当是天下人的社会。世界的意义在于万物并列的存在,而社会的意义也应当是所有人并列的存在,没有叠加与抵消。这社会需要人情,需要世故,同样也需要道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将来生活在一个不通道理的社会里。所以我不能杀掉王三这样一个信奉道理的人。

那伙“龙虎蛇蝎”已经夺掉了王三手中举起的大锤。现在我反悔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还来得及。为了让一切看起来不太突兀,我依然怂恿他们给了王三一些小教训。

王三又一次去找了新村长苏浩讲了一次他浅显的道理。苏浩却反过来给王三讲了一套舍己为人的“大道理”。王三明白苏浩的意思是要牺牲自己的小道理成全苏浩的“大道理”,而且村里都需要苏浩那套“大道理”。这对于王三来说无异于就是要“杀”他祭天。

我迫切地想要王三反击。他也并没有半点犹疑,从柴房里顺了一把镰刀就朝显贵家走去。在混乱之中,王三像一个斗士撂倒了那伙“龙虎蛇蝎”中的两个。一切都平静下来了,继而是尖锐的警笛声打破了村子里惯常的沉寂。

我想衙门一定是一个让人说理的地方。我们每一个牵涉其中的人都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夜已深,我合上了电脑,关上了灯。在漆黑逼仄的房间里点上了一支“大前门”,猛吸一口,闭上眼,坠入了时空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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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布。原名:李伟。籍贯,四川三台。生于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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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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