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北腊月的夜起黑得早，送走了吃酒的姑舅，也送走了给九儿送亲的十姐妹，族亲收拾了一屋子的凌乱，也都和十狗娘招呼着各自散去了。

忙乎整天的新郎和新娘，在洞房里说说笑笑，数着姑舅们为他们道喜的红包和吃茶时额外给的三块二块的。多亏十狗娘白天里在一旁帮着应承来着，不然两个新人招呼不赢：

“二嫂娶了全横山镇嘴皮最利索的媳妇，今天得睹芳容，不错不错！”官庄的三姑和五姑一道入门。

“十狗真福气，老婆长得真够俊的！好胚子儿！”卧龙湾的大姑挑好里说。

“二嫂，来年又要抱孙子孙女了啵，咯咯咯……”族长代表族亲集体奉上一份贺礼。

九儿只顾一味地端茶致谢，回应里外十三姑和仨儿舅的温馨祝福，这个亲戚还没唠完，那个亲戚进来，她被十狗这么个大家大族震撼到了。

煤油灯的光亮里，不知疲倦的新郎，捧着心跳紧新娘的脸，四目凝望，似乎白天没工夫细看，要洞房花烛夜才能定神好好端详对方，这个日后需要彼此温暖的灵魂。接着一番嘴嘴来嘴嘴去的，两个灼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好些日子没有的甜蜜，彼此融化了对方，在从来没有过的尝试里，过去的肌肤之亲成为了旧史。

在隔墙有耳的顾虑中，他们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地完成了进入身体前的所有仪式和步骤。铺盖里，新娘挺拔着红润的酥胸偎依着全身方方块块的新郎。

方家似乎换了天，打从九儿进门，屋里屋外规规整整。每天九儿都是最早起的喜鹊，她哼着歌儿洒扫厅房，打理着牛棚里的牲口，十狗娘不擅长的缝补、毛线和粽包，这是桂林西乡的闺门三样。

凭着巧手，九儿给家婆和弟妹都赶制了合身的毛衣，年夜饭也比往年更加丰富了些。

“九儿，我想该把这个家的钥匙传递给你了”，十狗娘和九儿敞亮地谈心，这是第二年立春的日子，“方家男人的天下在家外，屋檐的天下是属咱儿女人的。”

九儿信心满满地接过钥匙，还有匙锁登对的“百宝箱”，那里有方家万不得已可以避险、值点小钱的前朝家传，九儿看着还有明朝物件的铁箱，她心里欲望着退却，“娘，你还是继续作钥匙的主儿吧！九儿吃不消，还是愿意陪衬着娘。”

十狗娘没有强硬地必须九儿今天接班，她把她自个儿接班的情景，前前后后地说了一通，说得九儿仰慕娘的眼力，佩服娘的魄力，感慨娘的勋劳。她号以烈女的那档子事，在娘面前不算什么，她为自己的懦弱羞愧，她决毅回心转意，讨取甲子老娘的欢慰。

“我的好媳妇，娘奶大了八个，瞧你会给方家奶大几个？”十狗娘把那么有情调的话脱口而出，她又压低声响：“牛会发情配种，人会传宗接代。十狗夜里想那事没？下种的勤不勤？十月怀胎噢，娘可盼着年底抱孙子！”令九儿的嫩脸瓜瓜挂了彩羞。

十狗娘看得出，儿子和媳妇已经实实在在地进行过公母配种的那个事儿，不然她脸蛋儿怎么比进门时还灵水。她特意在过门没两月的新媳妇面前，给九儿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不就是抱孙心切嘛！

老历二月初的某个时日，桂林西乡的山窝田岭迎来了第一声春雷的轰隆隆惊响。春雷惊蛰，东倚雄峰西靠水滨的东边村也苏醒了睡意朦胧的双眼。

西乡已经跨过了远看草青近看无的日子，春雨润如酥了几回，十狗和九儿在云低欲雨的日子担着混着稻草的牛粪猪粪往田里码堆，一担一堆的，九儿去年踩着年末的尾巴，队上分了她八分薄田。

一对新人开始扛起家庭的重任，做着西乡掐天时刨地干活的日子，正月十五刚结束那会儿，他们还买回了一对小猪，满心期待的单好元年的好起头，九儿总是利索地干着农活，又唱又哼地，一会儿《东方红》，一会儿电影《上甘岭》里唱的《我的祖国》，没唱过歌的十狗也或前或后地跟着哼两句。

从老二月的第一声春雷响动的前后，到三月清明前后的燕飞草长，十狗儿牵着水牛翻犁属于他们的土地，为地里储备肥料，春播行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东边人的节奏。

白天他们在岭上播种花生，播种木薯，除开地里的活儿，其他的间隙就是赶制逮鱼的戽篝，和娘一起编制外销的雨笠，这些编织活是十狗的拿手把戏，聪明的九儿跟前身后地，边看也小耍两手。

起夜的时候，十狗带着九儿到水里探看有没有晚夜送饭的下锅菜，东边村西看的一片旺水的水草地蕴含着全村人离不开的渔味，三餐一日的平乏，有鱼的日子还是不少惬意的，隔三差五的见面算稀有的了。

为了守住水产，去年同样的春季，十狗在自家老塘塍背风的富竹处，搭了一座严严实实草棚，拆了一处没用的柴屋门当做床板，夜里就在这里凑合着，家里实在没足够的床铺安睡。

因为在家里隔墙有耳的顾及，十狗和九儿把不便张扬的爱的放肆和配种的疯狂，转移到了此处幽棚，这是东边村食口多的人家，心照不宣的习惯。

三月里紧逼四月的日子，已经过了清明介于谷雨的日子，十狗娘发现九儿呕吐而食酸的饮食反应，她告诉一对年轻他们要当爹娘了，大概率是个男孩，十狗和九儿那个高兴劲儿。

“十狗，你说我们那一回栽下种？”九儿逗着在她怀里听肚皮的男人，又加了句，“这会儿才不会有动静，听娘说首胎五个月才会动静。”

“一定是那一回，棚外的芦苇滩”，十狗誓要把两口子野外鱼欢的好事宣告世界。九儿看着幸福男人，心里洋溢着同样滋味，她能藏事，“瞧把你美得！”

那会儿夕阳晚照，桂北甫春就是一阵人间四月天的暖和。那会儿新婚不久，刚过正月十五的日子，十狗牵着九儿来到草棚附近，穿梭在冬败春萌的芦苇丛里寻觅投河的渔具。十狗把九儿引向一处芦茂苇高、无人知晓的天赐之所，他放倒一床芦苇草，两个恩爱的半裸，完成了第一次富有天人合一的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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