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诗歌》第259期｜端午专辑：每一片艾叶写满颂词与符咒

向导诗歌 向导诗歌

端午专辑 “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这次端午主题诗歌征稿，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先后收到稿件80余首。诗人们从不同角度找到感悟的触角，给我们呈上一首首充满悲悯、热爱、鞭挞与期望情怀的优秀诗作。本期我们只选了45首诗歌，集中推发。诗友赏读。每一片艾叶上都写满颂词与符咒DUAN WU SHI GE 本期上刊诗人（排名不分先后）陈广德/凌子/汪剑钊/野兰/靑杏小/海男/禾秀/谢虹/早布布/以琳/杨墟/青海/小猪/北辰/师建军/绿袖子/冯新宇/吴海龙/石榴木/李树长青/罗秋红/野蔷薇/陈雨濛/张文霞/雪泥/罗高亮/罗兰/黎周谷穗/西湖鲤/庞毅/白水/车娘子/懒猫/张海峰/逸川/道韵/董贵元/何方/伊朵/于成大/无涯子/刘波/兰叶子/阳坡牛/组稿：阳坡牛 兰叶子 懒 猫

01

陈广德：汨罗

漩涡又开了。巷子一样的

漩涡，你走进去

再没有出来。那些藤蔓

旧了，些许潮湿，

还守着

流水的前生。

山崖下的风，把发芽的

吟诵拧出了水。

一条江，就这样汩汩着，

让谁，听出了

深渊的痛。

——你在重生？巷子的那头，

有卵石

在凝视中移动。

02

凌子：祭屈子

归去来兮屈子

楚是你疼痛的神经

你是楚疼痛的伤口

你一生被山鬼与离骚纠缠

楚的每一寸山河大地

都印刻了你的风流和悲情

归去来兮屈子

后来你染了一种洁癖

你用诗赋清你的肠胃

你用楚辞洗你的体肤

选择义无反顾投江喂鱼

不忘换上一件干净的布衫

正一正不沾尘的帽冠

归去来兮屈子

在你千年之后的祭日

我要去汩罗江泛一次舟

就算找不到了你的残骸

也要触摸一回你的魂魄

补一补我缺钙的脊骨

03

汪剑钊：端午述怀

纪念日，与一个公务员诗人有关

（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爻辞曰：“飞龙在天。”

但人们更关心的似乎是米酒、粽子与点赞，

诗歌谦逊地在新闻的边角绽放。

6月6日，来自异国的黑太阳光芒四射，

而早先聚集的乌云并未消散，

那美妙的一瞬意外在汉语中定格，

喀秋莎喜欢的山楂树蜕变成中国的新民歌，

友谊值得期待，但意识的裂缝还在。

五月初五，放飞纸鸢，

在蠢蠢摇动的时节借助兰汤濯洗整个冬天的秽气，

艾蒿的亢奋掩饰了栀子花的忧伤，

手缠五色的彩线只为祛避蛇蝎五毒。

在光年里漂移的卫星终于熬成叙事的月亮。

木片建造的龙舟布满大小不一的铁钉，

船桨如同屈大夫的罗袜，拍出激越的水花，

威武的呐喊掺杂着零散的哄笑声，

但高铁为速度提供新的参照

（和谐号，铁与铁的撞击磨蚀了欸乃的绿意），

钢轨坚硬。落花与歌，俱往矣

04

野兰：汨罗江

来自楚国的，愤怒的河

沉默的河，骄傲的河

在眼泪中饲养鳄鱼也饲养明月的河

在我们血脉中奔涌

让你在源头饮水而不用向天空敬礼

让我在下游濯足并触摸开花的果树

当它哗啦一声抖开千年的寂寞

你无法不爱那些被绝壁拍碎的浪花

如此漫长的疼痛:那象形的远方或埋人的诗篇

以及上下求索的诗人，替我们在阳光下行走

一千零一次的回首，那纯粹而带着深度血腥的水

那在浓雾中摸索前行的万重山

05

靑杏小：溺水者

为什么我所遇见的夭亡……

只是闪电，对江水更深入的一次亲近。一艘驳船

，被牵引着驶过来

……仿佛从前世。而后往来世消逝

多么渺茫呵……它凝滞，

且缓慢。在宽阔的江面拖拽出，黏稠的水痕

，而闪电

于水底点火，点亮溺水者不醒的梦魇。

为什么我所看见的天空

瓦蓝，又无比悲伤。它倒映在浩淼的江面上

，被儿童的泪水

洗过一样。为什么呵

我看见他们的灵魂，湿漉漉地在河床上疾驰

……像发疯了那样。

06

海男：楚国留香

楚国在哪里？漫无边际的水域，波浪线

划破天际，黑暗之魂在悄无声无息的游离

楚国之香，仍在弥漫着

那是一个诗人漫游时启蒙后人的魔法

楚国留香，几千年前，曾经有一个诗人

着布衣，执魔杖，这是他消失踪迹的楚国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我们，闭上双眼，沉迷于

楚国的一个诗人漫步的人间

07

禾秀：端午有寄

从唐山到北京，从北京到秭归

从秭归到四季桥、到江北、到乐平里

乘车、坐船、打摩的

在江雾弥漫的大地上

人群如黑流涌动

过吊桥、走土路、在货车里颠簸

我如一滴小小的逗号

匍匐来到屈原庙前

守庙人却已不再是徐正端

那个1928年出生，1957年入狱，1977年回归的

屈原的同乡

把自己两万六千元的教师退休金攒起来

修缮屈原庙，镌刻屈原诗，复兴骚坛诗社

他为一脉奔流了五百年的诗歌的活泉清淤开源

在“照面井”前，我清洗了满是尘垢的脸

这一池清水

也是屈原的沧浪之水，濯缨、濯足

却无法濯一个谏臣的绝望

它也是徐正端的静心水

是千千万万的中国文人的洗骨水

是庙堂之上的清目水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把生命当成一场奔赴的

可以悦纳百川，可以润物无声

也可以把自己

摔成飞瀑

08

谢虹：静物

云梦泽深呵，汨罗江的鱼群

此刻，正在漩涡中等待橘树开花

明疮暗疾，三千年的沧浪之水

是越来越瘦了

母亲将泡好的糯米一颗颗包好

被反复淘洗的端午，依然两袖清风

柔软的艾叶从楚辞中站起来

一次次醒来又一次次沉默

叶是好叶，米是好米

青山多有秀色。龙舟与九歌此起彼伏

纵身一跃把自己摔成一道飞瀑的布衣

端坐于水面，停止叙事

这一天，每一颗麦子都高昂起头颅

艾草斜插进蓝天，江水闪烁

三千年的阳光如同静物，彼此凝视

09早布布：端午，庞大的叙事里有我永远的记忆

想哭的夏早，是夏部族的后人她没有遇见端午，而是在中原的韩国，遥望忧思忧愤的屈原他在楚国的汨罗江 反复徘徊那里，有着庞大的悲剧叙事背景与空间时间的跨度叠加在辜负与被辜负的刻度之上那一日，频发事故眼泪的棕子们在人河竞渡江河劈开痉挛的肚腹南方，盛产香草、孝女、不屈的大夫和飘逸的诗魄北方，盛产昏君与抱火而眠的忠魂苍龙七宿高悬于天空捶胸顿足万物裹在一叶水火里掩面叹息有故事的一天故事的情节错综复杂，发人深省事故的主人公在故事里被永恒粽子般的风物志、人物志 竞渡竞渡不休的岁月里包裹着吞咽不下的黑历史如今的夏早，正品尝天下太平或者欢悦假若，历史重新演绎呢？她定是一只鱼，或者粽子外表的那层包裹

10

以琳：端午节

汨罗江水越汹涌

我愈发偏爱落入江心的那块石头

抱在怀里

一如屈原的沉重叹息

从楚至今

无数块石头，已化成一江落地的水

在悲愤中流逝，流逝中悲愤

野菖蒲倒立水中

分片的粽叶 艾草，不止是象征

而是龙舟 饭团 五色线

为了纪念

我深刻爱上这种

真实意义中的虚无

2021•6•7

11

杨墟：端午辞

抱住了一条河流

就会抱住一段关于源头的叙述

河水窄，到处是岸壁

河流静，下面藏暗礁

栀艾争香。指水，重新为盟

勾践、介子推、屈原、伍子胥……

坐在一条江面上。水流平缓

水剑在鱼群眼前闪着光芒

英雄路口饮风

江边徘徊人生

在春秋战国，竹简要铺在江上书

水下有一场埋伏，浪花就是英雄气概

白云走后，风还会来

一江碧水东流，冰还在源头融化

风有风的豪气，江水有着江水的品质

它只带走泥沙，也沉贼船

光阴里

我试图找到来世的源头

——端，始也，谓五月初五

让他们再一次起身还乡

12

青海：瞬间即永恒——致屈原

您纵身一跃，一条伟大灵魂的长河

蜿蜒至今

――在夜的黑暗里碾着虚无

从江水中返回自身。

13

小猪：这个端午

远离水，和水上的哀伤

远离温柔下面

深不可测的渊薮。我把血液和酒精

重新调制，一步一癫

潜入一座山的隐秘之处

阳光卸下面具，深情而柔软

一条青蛇，性感又可爱

它似乎感受到了狂欢的短促，迅速

窜进了旁边的密林

回头望望，尘世还在山下

那些诵了千年的诗句

还打着旋，泛着光，漂在河面上

14

北辰：倒流的汨罗江

时光回头

屈原再一次投下肉身

被江水拒绝

却挡不住灵魂怀沙

江水倒流

让我回到怀念和清澈

还有人重复诗人的遭遇

反复投江，奋不顾身

进入五月，每一颗米粽

都愿揪住江水

反复追问，它们要让汨罗江

对时间做出解释

15

师建军：端午，端午

躁动的船桨

疾驰的龙舟

把汨罗江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

涌出的血液浓于滔滔江水

朝阳衬托着山顶的最后一抹暗红

我鄙夷这种视觉上的孤傲

尽管有无数个身影在地平线欢呼

有一个友人在水底休憩

请别惊扰他唇角的微笑

您的尖叫和唿哨

只能使他的梦境更加沉重

一切喧嚣的号子

只为一块啃不动 嚼不烂

咽不下 消化不了的铮铮铁骨

一江粽子 核硬 夹生

未熟 我们用良心 煎熬

就用这五千年的大火

让它沸沸扬扬

怒吼 咆哮

河岸的野艾已插满万户门楣

有人踏歌而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夸兮，可以濯我足……”

16

绿袖子：端阳

就着雨吃一粒粽子

是不是多情了些

白色肉果，红豆粒，大枣，艾草，情话

第一次端详你，激流，暗语

全都消音于昨晚夜色的豆点之上

和一个完整章节

你是从《离骚》词句中分离出来的

然后，落为人间一叶小舟

漂流着，语无伦次的漂流着

且渐渐有了露珠，青苔

我是那不入流的风向

为你洁白好客的年代增添了痛处

雨从昨晚漂来，痛处也漂来

交叉着我们彼此不亏不盈，不增不减

而又泛泛的交往…

独独在你纯白的早晨，石榴花开了

我用古老茶式，渡这样的雨天

除了默契之外，你是唯一证据。而

在一首诗结尾处，我仿佛想到

另一粒枣核，它略带着苦味…

17

冯新宇：眺望楚江

每年这一天，我顺着龙舟

望向渺渺江水，《九歌》、《天问》和《离骚》……

尤如千雷，在鼓声劈浪的地方

轰鸣，又曲折、幽幽，隐入殷殷碧波

那一波波惊心动魄的水纹

是屈大夫卓然不群的灵魂在人世间

划过的破折号

引我在江边又一次空惆怅

烟云已散，再也难收

人命如草，沉浮如梦

这一江愁闷在我胸口翻腾不止

今天的苍宇如我泪眼滂沱

我愿意披香草，戴蓑衣，鬓挂小符

在这大雨之日

手提利剑，穿越时空

直击那昏庸的楚王和小人

还屈大夫壮志凌云的大好晴天

18

吴海龙：端午，每一粒麦子都流淌一条江

那个黄皮肤举着天问的人

用石头把自己钉入流水

从此，人间被一个日子撕开

口子，反复被一条江

冲刷，漂洗，打磨

这多像向五月弯腰的麦子

有着泥土样金属质感的肤色

那是生命基因，也是遗传密码

是一条江水活得久远的骨肉之躯

如同那长髯，长发，长衫

佩长剑，徙步，登舟，餐风

过瘴的屈子，带菖蒲，带露珠

带几滴萤火，用离骚

和九歌，把铮铮铁骨

一节节冲刷成江水白茫茫的喊声

他们没去十月里载歌载舞

却在五月摊开洁白喂养青黄不接

看着这一粒粒麦子

再看看自己，长衫早已脱去

长剑也已放下，可菖蒲依然指向苍天

内心奔涌，如那条江

一浪高过一浪

2021年6月10日

19

石榴木：端午节致屈原

折柳枝、采艾叶、裹粽子

一大早所有的人都为你忙碌

采一把艾叶

用你独有的高雅

熏一熏蚊子、苍蝇和臭虫

面河而立

怒吼的河水向天发问

歌一句离骚 诉说你的衷肠

我也轻轻附和

和众多的诗人一样

替你行走江湖

你投身汨罗江

没有坟墓

所有的湖水都是你的墓

所有的人

裹粽子、折柳枝，取艾叶

都是你的子孙

20

李树长青：端午诗魂

诗魂于水中仍求索穿行

鱼群避开那道两千多年的闪电

江畔只留下悲壮的长吟

龙舟以诗情的爆发击鼓上阵

打捞一座山峰的倒影

绝唱的雷声冲破暗礁的阻挡

化作赛诗场上的纯净花朵

端午，母亲轻折苇叶的新鲜

放进糯米红枣豆沙的虔诚

粽子，一种怀念的符号

倒流的汩罗江与艾草黄酒菖蒲

一起涌向罹难的漩涡

水鸟哀鸣着五月的不平

呼唤忧伤中忧国忧民的魂魄

此时，天地万物聆听一首离骚

一群痴情的蝴蝶

苦苦寻觅一个瘦影的飘逸

罗秋红：去看屈原

五月，月季花在窗外

与花蝴蝶跳交谊舞。

窗户上两只麻雀似乎也懂得

摇曳的妩媚。飞到破旧风琴上，

看彩蝶复制露水之上的激昂。

空中遐想嘴巴，一刻也不停息：

对着麻雀议论纷纷：

它们有的说：你去郊外

看孩子们放风筝吧；有的说

去郊外收集雕花木窗下的经卷吧。

我蹲在镜子前问盛开的脑洞：

“我到底去哪儿更好？”

它说：“不用多问，去看屈原”

闭上眼睛，点上一炷香

立刻就走进了他高洁的灵魂。

他说，那时候，他心力交瘁，

根本不知技蔓里面

还有神秘纹路。只好抱着石头

去找闪电……

此刻，我带着蛙声掀起的兴奋，

跑出家门。我要站在龙舟上

去看屈原。看他以诗歌为武器

向我倾吐心中的，忧国忧民。

22

野蔷薇：端午遐思

五月初五，千年的旧模样如期而至

一挂艾叶，一挂菖蒲

被端端正正挂在门前

雄黄酒，醉了曲曲弯弯的巷子

入乡随俗，我成了那个

艾草香味的女子。长长的罗裙

裹不住五月的古色天香

我的眼神，越不过涛涛江水

我的思绪，走不出两千年的幽幽情怀

五月初五，粽香飘飘，艾草微苦

而我，即便倾其所有，一支笔

如何能真正临摹出你转身时

苍凉而孤独的背影

23

陈雨濛：响鼓溪

诗人浪漫的源头

乳名，美人和诗句站成石头

溪语拍打书声的共鸣

音质里，对分怀才不遇

忧心忡忡

子规的翅膀

尚记起六月酷暑的腔调

在三峡的九歌中羽化

龙船调啊

纤拉两岸丰收的烟火

洞穿抱石入水的影子

腰挂香囊的翩翩公子

动用一生的失败，留下艾蒿，菖蒲的旧疾

疼在白米淘洗的人间

这里的端午狭长

铁索柔肠的记忆轻一阵重一阵晃荡

一寸寸解开的深情里

自有瓷质的份量

从一个身体至另一个身体

延续，反哺

24

张文霞：端午我们纪念谁

端午行至汩罗江

屈原留下《怀沙》，愤而投江

端午乘着龙舟

往江中倒入雄黄酒

洒下香囊和粽子

吟唱“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无限唏嘘地前行

端午行至上虞舜江

曹娥在江边打捞父亲的尸体

十七个日夜，不眠不休

江神也看不过，告之埋骨处

曹娥背着父亲，含笑而逝

当端午遇上忠孝

龙舟赛锣鼓喧天，有了寄托

菖蒲和艾草

找到了栖身的门环

甜粽和咸粽年年争霸

把个香气传播至千门万户

25

雪泥：五月有你纪念也是幸福的

有粽子吃是幸福的

看龙舟比赛人们多么忘我、壮怀激烈

汹涌的汩罗江正在几千年如一日摆渡灵魂

先生，五月的阳光密不透风鸟鸣甚是可爱

盛产风的大地需要再清凉一些

让人怀念你感觉这世界多美好

五月是专为先生之一死和之永生而设

先生我们怀念你我们对自己多么满意

有先生怀念我更像一个从历史纵深处走过来的人

先生五月怀念你多么幸福

打开一个粽子一个历史的婴儿正在酣睡

粽叶展开瞬间季节的清香粲然开放

先生想着你这多么令人幸福……

去汩罗江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文化的事了

先生我坐在江边看江水波浪如绸

想象你当年举步维艰纵身一跃的决绝

我的旧心跳里一定会长出新鲜哭声

一个如此小的妇人今天在祖国的原野上怀念万古长青的先生

我内心因幸福无声而胜有声……

26

罗高亮：端午印象

端午这一天

是注定要回乡的

循着粽香

就能找到故乡的门楣

最善良的草木

莫过于菖蒲和艾草了

一大早就被母亲嫁接到老家的门庭上

雄黄酒，安身于一个粗糙的大碗中

咸鸭蛋，挤满一只陈旧的竹篮内

它们在这一天，被赋予了生命可贵的意义

这一天，人们会想起一条江

这一天，一个名字又活过来

这一天，游子会隔江相望

那挂满菖蒲和艾草的门楣

就是故乡

27

罗兰：柔软的时光

芍药香气半开

打开包袱，扯一根红丝线

牵出端午

黑桃色的箱底跳出金蛇，布狗娃，绸蛤蟆

这些丝织的属相 是一双儿女。

一个女人一生

积攒的细软

缠在手腕上 一圈红线 一圈绿线

暴起的青筋隐入濛光

举起来 是女儿的藕白

呵呵 小丫头

要配上叮铃作响的银镯

要摇落一地的青杏

远方的游子 你们才配听见

喝了米酒 洒了雄黄水

艾草和柳枝别到檐下

衣襟上绾着金蛇

纽扣上拴住布狗

坐在井台乘凉的人

虚构了一个家园的完美节日

28

黎周谷穗：五月，河水泛滥

河中的石头有的沉入水底

有的浮出水面

它们都在见证

五月是由龙舟托起来的

一个人从陆路走到水路

把自己走剩影子

把自己走成一个传说

他坐在悬崖上，抛掷诗句

看浪花拍击两岸

看人间一片祥和繁荣

仿佛悲伤已随他捋胡子的手

甩向江河

他的胡子长了二千多年

早已长成万千条流水

绕过祖国的千山万壑

哗啦啦的水声在山谷回响轰鸣

经久不息

2021.06.08

29

西湖鲤：端午遐想

不必当真。传说

这一天午时

会有蛇虫出没

艾草一早就紧守门户

最好再涂抹一些雄黄——

如今，这古老的秘方

还能不能防备

混迹人间的妖孽

其实，人类

早已不全是人类——

我推测

这或是屈子投江的

另一缘由……

30

庞毅：艾草贴

就算问不了天

也要傲骨一节接着一节向上攀

若兰的叶子

在五月初五，在阳光里

大放异彩。一枚又一枚裂齿

是放给世俗的箭，也是留铪自己的簇

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前

好治你昨夜那一声咳

31白水：又说端午

一个节日的由来，早已风声水起

悲凉和爱一样辽阔

谁举着艾叶的香气来

谁轻吟一路的《楚辞》来

谁，谁，谁

以梦为马，含汩罗江水

吻过万里河山

是驽钝的剑，击碎了铜镜

是忧愤的歌，催生了花朵

是青青的苇叶缭绕经年的清香

包裹糯米的浓郁

是龙舟竞发的鼓点，是追波逐浪的桨声

敲醒，两千多年的记忆

多么好，多么好啊

八百里吹角，一江的歌跟随

九歌、天问，太多的文字驱赶

让五毒遁迹隐形

朱砂、碧血丹心，映照

在五月的内外，紧握一把怀念

在水的中央

我们是否早已相逢过

32

车娘子：端午节

白皙的手

端起那杯如同砒霜的雄黄酒

爱若是毒药

也罢

就此现出原形

五花大绑的粽子

丰满的肉身

竟有几分可口

吃过之后

舌尖上物欲难收

一年一度的龙舟

总也划不到尽头

锣鼓喧天外

屈子站在岸上

昂首问天涕泪横流

只有小小的艾草

低眉细眼挂在门楣

它正用一己之力

解心毒避邪灾

安抚动荡的人间

33

懒猫：端午

汨罗哭了

也没有喊醒一个朝代

一袭长衫，化作苇舟

横渡了两千年

也没有抵达彼岸

艾草、菖蒲、兰草

这些溢香的词

在香囊里呼吸、歌唱

成为屈子们怀抱里的事物

在汨罗，对一种溢着香气的物质，或者品行

我们，或者一个名族

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打捞

34

张海峰：端午辞

雨止于汨罗江，到不了敦煌

雨落的悲切，人望的凄凉

苍茫间，那个踏水而去的人

孑孓的身影，多像一块顽固的石头

因此，有人唱起《离骚》，有人叩问《九歌》

那么多的龙舟，那么多的粽子，艾草，菖蒲

还是堵不住江水东流

世事无常啊！有时，连佛也麻木了

我不是写诗出道的人

只能祭奠一些笔和纸张

顺便请上天赐我以美酒，或者泪水

五月初五，有故人西出阳关

35

逸川：我的端午

先点上一支烟，敬给

那块一同沉入江底的石头

是否愿意醒来，与我岸边的野草为伍

剥开一个粽子，喂一喂

体内那饥饿的鱼群，它们时不时地

呼啸而来，啃噬我的贫瘠

以及我那靠天吃饭的干旱

再来一杯酒吧，不一定非是雄黄酒

可以酩酊大醉，好让我一个人

驱除那些难走的路，独自

成为另外一条敢爱敢恨的汨罗江

骨一节接着一节向上攀

若兰的叶子

在五月初五，在阳光里

大放异彩。一枚又一枚裂齿

是放给世俗的箭，也是留铪自己的簇

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前

好治你昨夜那一声咳

37

道韵：端午

这天，江上，微风

龙舟停下来。两岸很多人，将粽子投入水中

渔夫将祈祷文铺满整个江面

一块石头吟哦着《怀沙赋》入水

水底传来接引它声音：《离骚》，《九歌》，《国殇》，《招魂》

汨水，罗水，一直连通到王国维的昆明湖，老舍的太平湖

先生，水下面，会很冷吗

38

董贵元：节日的气氛

艾叶、菖蒲、粽子、柳条、祝语

节日，能飞的，全从空间飞了下来

带着节日的欢乐，节日的短暂

沿路的人们，早头戴柳条帽

他们想遇见神的赐福、祝寿

门楣上的柳条插了没

地上的艾割了没

是否还带着早晨干净的露水

今日，我不在乡下

我早已在城里被历练出了一颗

世俗、老道、沉稳而功利的心

只有在节日，我们才能想起

自己身上的乡土气息

那也是我们要回去的地方

哦，遥远的异域，安静的内心

今天，我就是你的艾叶、菖蒲、柳条

每一个上面都有干净的露水

至于粽子上的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

你眼里涌出的激动的泪水……

39

何方：裂

压裂的大地

江河湖泊的修补

天空的豁囗

下起一场雨的隐痛

白云一遍又一遍

包扎伤口的愈合

五月伸出众人的手

从一条江里捞出一串串的诗句

一颗人心的缝合“路漫漫其修远兮”

40伊朵：端午

单木舟加快了速度

节日被鼓号声煮沸。涉水而来的龙

高扬起头，从两千年古韵里

带回浪漫，激昂的图腾

驭水的手加上些力道

以糯白的民意，击碎了那块混水摸鱼的石头

任凭河道弯曲迂回

怀抱祖国的人，始终没有松手

从楚辞的韵脚里走出，青云衣

白霓裳，都随子规泣血的悲鸣

漂荡在华夏的江河之上

驱使艾草与芷兰同行，在楚湘两地

一年年，悬挂出民族气节

41

于成大：相信端午

相信一条河流，相信水

相信温柔的水草、善良的鱼虾

相信龙舟的骨架千年不腐

相信艾蒿、桃枝、菖蒲

它们高于门楣和光阴

五彩线比时光柔韧

相信苇叶包裹的糯米

相信端午不仅仅是一个节日

相信沉落是另一种形式的抬升

相信山河，以及

为此忧虑的人

42

无涯子：端午节怀古

我又一次想起了屈原

这块战国铜鼎上的绝世铭文

独领华夏数千年风骚

汨罗江的波涛还在历史的扉页

怒吼

你满腔的火焰在唇齿间

燃烧成一行行带血的诗句

生命如草芥

而你为天下苍生的饥苦悲痛成

一只杜鹃

山河破碎

你深知祖国终究难逃一劫，最终你把满腔清澈的爱

付诸东流

就让它彻彻底底注入到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那满江清澈的碧水

正是先生万古的清誉

2021.6.11作

43

刘波：端阳之水，之叶

这一天，大地村庄麦香沉淀

所有的江水与岸

再次站立船头

为您正衣冠，吟楚辞

这一天，我摘下蒲，或艾

用一丛清香的草芥

悬于门楣

赠君的礼物

涂满了薄荷，金银花

我须取来糯米，雄黄酒

龙舟鼓点，还有这一天的雨水

用青碧粽叶反复裹紧

至汨罗江畔

那一脉五月初五的阳光

2021-6-12

44

兰叶子：端午写下历史的祭语

在端午，举杯问天的人

总会想起，一个沉没于水的人

而低头问水的人，总想用

一阙旧词，把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

铺排成《九歌》的律韵

踏着《离骚》的平仄

以《天问》的气概，川流不息

当我写下，菖蒲、兰草、艾蒿

五月的汨罗江，便风雨飘摇

长歌当哭。当我折来柳枝，插满门窗

用苇叶和马莲包裹起一粒粒白米

当我饮下一杯杯雄黄酒

再拆解一根根五彩丝线，绣出

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香囊，汨罗江上

两千多年前溅起的那朵浪花

仍在细密的针脚里，隐隐作痛

五月的江水烟波浩渺，问渡的人

身瘦影单，华发渐白

在他的身后，浮云遮蔽了苍穹

竹简泪痕斑斑。一把钝剑

剌不穿铜镜里的幻像，一声长啸

和着呜咽的江水，一起悲鸣

在楚辞里，久久回响，绵延千年

举世皆浊呵，唯你独清

众人皆醉呵，唯你独醒

你既是茫茫云水间的一朵莲

你也是辽阔楚天中的一只鹤

当你绝决的背影，成为最后的奔赴

你怀中的石头，也化作一粒音符

在楚地，在湘水，在竞渡的龙舟间

起伏，跌宕。从两千多年之前

到两千多年之后

此际，当我以一杯清酒，几只香粽

拜谒一位缄默于水的诗人

当我以一枝瘦笔，写下历史的祭语

祭奠，飘泊在汨罗江上

两千多年的灵魂，我听见

所有的河流，都和着汨罗江的节拍

唱着同一首歌，沧浪之水间

仍然激荡着，历史的回声

45

阳坡牛：艾草

一种苦香，在叶片上流动

从青涩到念出一种白

它一直这样表达

“爱我所爱。施丑恶以符咒”

没有谁无故地面对一条江，暗自流泪

甚至在一片艾叶上泛舟

还不停呼出救赎的喊声

爱无限，山河有疆

我们说一江春水向东流

只是时间在流淌

我看见它的上游，有逆流而上的人

找了一个醒字

代替苍茫

在人间，没有一棵艾草

愿意放弃祛邪的意念与劲头，而停止生长

弯腰植艾的人

为什么在春天，收起了种子

却种上了悲伤

在端午，我有七扇门

每一扇我已写满颂词，或咒语

2021.06.12

栏目主编：兰叶子 制 作：懒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