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李商隐的《锦瑟》:一生惘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晚唐诗坛有一颗新星，他的诗用典故颇多，意境飘渺，辞藻华丽，婉转动人，读起来有一种朦胧和抽象的艺术美，这位诗人就是李商隐。

李商隐的父亲给他取了一个既激励他、又折磨他一生的名字。李商隐，字义山。这个名字源于一个典故:秦始皇选拔70位学士授予博士职位，秦末动乱有四名博士隐居商山，汉朝建立后，刘邦多次派人聘请他们做官，都遭到拒绝。

四个人写下《紫芝歌》，表明宁愿吃野菜在山中终老，也不愿出山做官。父亲起名是希望李商隐在荣华富贵和大义面前选择后者。

或许正是父亲起名的影响，李商隐的一生都陷于许多纠结，他在每一个选择的路口，不愿意辜负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但又认不准自己所处的位置，总是做出了让自己陷入痛苦的选择。他的人生如同《锦瑟》中提到的一个词——惘然，不知所措，若有所失。

李商隐的童年时光无忧无虑，从五岁起，父亲就教他背诵经典。他十岁时父亲离世，一场丧葬费用耗尽家产。李商隐自谋贩卖谷物和抄书两个差事来补贴家用。

家境没落，李商隐想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他勤奋好学，才华出众，16岁因擅长古文出名，同时他也养成孤傲清高的性格。

唐朝考官往往根据考生的名气和关系决定名次，李商隐不愿自我推荐，几次考试以失败告终。

幸运的是李商隐遇到一代文宗令狐楚——当时牛李党争时牛党的中坚力量，令狐楚欣赏李商隐的才华，把他聘为幕僚，带他进入贵族圈。李商隐26岁时，得益于令狐楚的影响力，他中了进士。

有一次，李商隐在官员王茂元家中偶然看见了王茂元的女儿王宴媄，王宴媄是大家闺秀，举止优雅。李商隐对她一见钟情，王宴媄也对李商隐倾注芳心。

王茂元虽属于李党，但无门第的观念，他把女儿嫁给李商隐。李商隐娶李党人的女儿的举动激怒了牛党人，同时李党人也瞧不起李商隐，认为他是一个左右摇摆首鼠两端的人。李商隐夹在两党之间，一生无法施展抱负。

李商隐与王宴媄夫妻情深，但为了生计，他四处奔波，与妻子聚少离多。有一年他准备回家与妻子团聚时写下《巴山夜雨》，等他赶回家时，妻子已经病亡。

李商隐不幸的一生中留下了许多朦胧瑰丽的诗句，这首《锦瑟》是代表作，他运用典故象征意象等多种写作手法，但它具体表达了什么含义，大家众说不一。

“锦瑟无端50弦”，许多人认为是李商隐对于自己接近50岁时的一个描述，无端是没有原因，好像是他弹着琴，觉得瑟为什么是50根弦，在说生命为什么匆匆过了50年。

“一弦一柱思华年”，弦是用于手拨的丝线，柱是着手去移动的支撑弦的东西。一弦一柱是讲弹琴的动作，指演奏者在演奏时在一句一句的思念自己流失的年华。这两句是直接书写生命的一个经验，让读者感受到这个场景。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子中的典故，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一只蝴蝶，还是蝴蝶梦到庄子?“迷”可能是迷恋，也可能是迷失。诗人对生命的现实与非现实产生不确定感。

“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个典故是一个名叫杜宇的皇帝，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别人，自己化成一只鸟，每当春天来临之前，他会一直叫唤，直到春天到来，最后他的血喷出来染红一种花，就是杜鹃。这句的重点在“托”，托是寄托，将生命全部寄托在这件事情上，完成这件事情。

“沧海月明珠有泪”是用沧海、明月、珍珠、泪水四个意象放在一起，这里面有两个传说。夜晚月圆时，蚌壳会一一打开，让珍珠去吸收月亮的精华。

另一个传说是鲛人会在月圆的夜晚，一边唱歌一边哭，她的泪水全部变成珍珠。这两个传说合在一起就是“沧海月明珠有泪。”

日日夜夜都有一个自己要完成的目标，珍珠要变圆，月亮缺了再圆，其实是讲大自然中所有生命的状态，无怨无悔，永续不断。

“蓝田日暖玉生烟”也是一个典故。蓝田是产玉的地方，传说当地下有宝物时，白天的时候，那个地方就会冒出一层烟雾。太阳暖了、玉、烟都是意象。

“此情可待成追忆”是直白的书写，是说前面的庄生迷蝴蝶，望帝托杜鹃，沧海月明，蓝田日暖。这个情感可以变成一生一世永远的回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可以是说盛唐，处于盛唐时不知道盛唐的华丽，真正的华丽是在回忆中发生的，真正身处当中的人反而没有感觉。也可以是说自己很重要的生命经验，当时身处其中而并不知道，只有回忆时更清晰，更明白。

这首诗到底是诗人对过去年华的追忆，还是悼念自己的妻子王氏还是咏物都无定论。

对于李商隐来说，是“诗人不幸诗词幸”，他的诗朦胧华丽，唤起人们对美好的回忆，唯有美，才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