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菜包子

写下这个题目，我自己也笑了，因为在老家的乡音里，“菜包子”是指这个人在各方面都不出众。

但是我仍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只菜包子。70后的我，小时候很少能吃到包子，幼年是与棒子面窝头作伴儿的。早饭是窝头和糊糊，两片腌制的咸萝卜干当菜，一上午四节课，因为肚里里没油水，往往不到饭点就饥肠辘辘了，放学铃一响，抓起书包飞回家，一番攀高爬低，从屋顶的吊篮里抓起干粮就吃，有时候切开搁炉火上烤热，就着开水咽下去......这一段最近老是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回忆，是衰老的特征么。

麦收时节，饭食就会跟年节一样好，不但能吃到二合面的馍馍，还能吃到包子，那时候猪肉是吃不起的，但是过年储存的炼油渣还在，田里的野菜正是时候，灰灰菜和马齿菜便是首选，采回家洗净剁碎了，洒点盐拌上油渣的包子，搁入笼屉，灶火烧起来，不大一会儿就能闻到包子的香气，也因了这香气吸引，在门洞外玩耍的孩子都围聚来，等待揭开笼屉的那一刻。

那时候我的吃相不容恭维，碟子和醋都不用，包子在两只手内往来穿梭，直到稍稍凉些，便轻轻咬开，馅料的油脂和香味，自内向外，沁透表层，都充满着极致的诱惑，在撕咬和咀嚼间快意往来，当油脂和碳水在口腔中携手，左冲右突，把果腹变成了享受，从嗅觉到味觉，一路刺激着垂涎欲滴的食欲，无疑是满足了一个食客对包子的终极幻想！

灰灰菜和马齿苋如今成了稀有野菜，上了高档饭店的餐桌，可是在肉食紧缺的年代，它们的土气令人嫌弃。但在善用香料的巧妇手中，二者被以味治味，将气息浓烈的植物，调教得活色生香，经过妙手，原本难以下咽的路边草，竟然会出挑的漫妙生姿，不能不说是一段传奇。

我是一只菜包子，我虽然很“菜”，但也奢望吃一顿肉味飘溢的包子。有全麦面的芳香，以及大葱与猪肉混合的灵魂馨语，仿佛山谷里的笙鼓，脚下的磐石，不断升起心底深处欲念的渴望，当浓香入味，肥厚的胶质在汤汁中脆韧弹糯交响，即便刀锋划过，空留下一副皮囊，经过一番脱胎换骨，似乎这“菜”也便有了与时俱进的前行方向，在浓油赤酱中跌宕起伏，一股满满的豪情，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昨夜，我又在梦里回到了故乡。在梦中，所有的包子被像苹果一样高高挂在了树上，菜包子和肉包子没有区别，都用香覆盖，面皮包裹，似乎还没到采摘的季节，需要经过时间的等待，它们耳鬓厮磨，相互悄然蜕变，空气中不仅有醇厚浓郁，还有清新自然，在表里通透只是，这些红润鲜香的果实，既是阅尽沧桑后的淡泊，有自然地带有一种老于世故的深沉回味。

包子是人们用来赖以生存的食物，千百年来，曾经抚慰过艰难岁月，也在富足时光里成为不舍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