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年的百雀宴

“打倒强奸犯！”

“打倒无耻的强奸犯！”

……

一位清瘦的老人，60多岁，低着头，双手臂被反绑着，两个民兵分别在左右两边攒扶着，后面跟着二、三十个民兵人员，边走边喊着口号行走着！

随着这一队游行人员走村窜巷的绕行，后面三三两两跟着男男女女一大群人，最活跃的当数少年儿童这一大群，他们不知道什么事，更不知道强奸犯为何物，至于耻不耻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知领会！

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彼此吆喝着、推搡着，好奇地紧跟最前面的队伍，把他们的父母摔在最后面！

这是1975年11月份，我村（当时称大队）发生一起强奸案。作案者被强行在村中游行半日。第二日要送到镇上（时称公社）开批斗大会。

当时我只有6岁，父亲被通知必须去参会。他原本隐瞒不说，想独自一人去。但由于头天的游行，场面热闹非凡，多少小孩早就知道，拖住大人，必须要一同去，当然我也不例外。

每忆起，勿需犹豫，我就确定45年前的这一次走亲戚发生的事，是我一生中最难忘也不会忘记的事。

今日仍清晰记得那天散会后，父亲顺路带我到姑父家作客的情形。

我村距镇上有10公里左右，距姑父家7公里。

走到姑父家时已是黄昏，门前树上的麻雀热闹非凡，在树枝间彼此跳来跳去，象是传递交流着白天各自得到的讯息，把宁静单调的傍晚农村，喧闹得如同集市般声震屋瓦，给人有一种躁动的期盼！

10岁的表哥拿着弹弓，高兴地要带我去打麻雀。眼看隔晚饭还有一会，父亲同意了表哥的请求！

20分钟左右，天就黑定了，大小麻雀似乎是听到命令一样，一下子哑声，整个村子一下寂静下来，沉得让人发慌，夜幕就象一个大口袋，把整个村庄迅速装进去。看着零星昏黄的煤油灯光，间或地从树间、门缝间、窗户间等处闪出，绿营营、毛绒绒的，很象怪物的眼神，刺得人发慌！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把拉住表哥，心脏激烈地跳个不停。表哥只好一手悠着两只战利品，一手拉着我回家。

70年代肉对人们味觉的吸引，不低于头条君对我们的吸引！

我迷恋地看看表哥，又看看他拎着的小麻雀，满桌的晚餐也无法改变我的注意力。

表哥拎着小麻雀，蹲在靠里墙角边的一个土缸边，神气自豪地说：“到过年我一定凑足100只，加上今晚两只已有78只了，再打22只，我将用百雀宴招待你来我家过年！”表哥迅速去掉羽毛，熟练地把麻雀剖好，抹上盐，放进一个土缸里，依恋深情地对我说：“小弟，这麻雀肉可香了，到时你可要多吃点，可别忘了来我家过年！”

表哥已是满口唾液，一听要到过年才得吃，我恋恋不舍地移开眼光，很失望地咽了咽同样满口的唾液！

当晚，我就象今天不舍地关闭头条君一样，怀想着神秘的百雀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表姐夫来请我们去他家吃早饭。我一眼看到表姐夫的手很黑，黑毛线衣的袖口很破，毛线头缀在手背上，显得手更黑、更脏！一阵恶心吸来，让我十分厌恶，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愿去！于是倔犟地拒绝着，任性到无法改变！

“几十米就到了，你表姐做了许多好吃的等你去吃！”表姐夫耐心诚恳地做着我的工作。

我执拗地无论如何都不去！

“来、来、来，我背着你去！”表姐夫尽力地争取着向我走过来。

一看他伸出手，我害怕地反身往楼上逃去！

“我们走，这犟驴，他不去就算了，凭他去耍！”父亲生气而又无奈地说。

回家后，我就盼着过年，想着去吃表哥家很香的百雀宴！……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表哥家，一盼就是45年的百雀宴，一直香醉在记忆中；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活的蹉跎，对那双勤劳粗糙略显黑色的双手和诚恳之心的情意，理解越深，歉疚之情也就越深，逐渐形成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随时鞭策着我的良知，让我总是喘不过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