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老围村,风雨几度经!
碉楼不解语,猫君最专情。
太阳照亮村中主道的时候,黄茜从一个店铺的卷闸门下面钻了出来,她痛快地伸了几个懒腰,看了看天,满意地呼噜了一声。
这个鼠年春节注定不同寻常,人族像老鼠一样宅在各自的洞穴里。人可以宅着,但流浪猫没办法这样,尤其是忽然接管了整个老围村的橘猫黄茜。为了带领猫族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孩子们在废墟中继续生存,她比平常的日子忙了一点。
老围村已经被拆了一半了。村东头靠近公路的地方,只有三两处低矮的房屋没拆,如同风中残烛。村西头待拆的房屋还比较密集,但每一处尚未拆除的房屋外墙上,都触目惊心地写着血红的“拆”字,拆出一个新中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人通知黄茜,也许没人在乎猫族。对于飞速变化的人族生活,喵星人通常只是冷眼旁观,不屑加以评点。
仿佛一夜之间,老围村人事均非,曾经的好人坏人,呼啦啦都走光了。黄茜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尽管有些茫然无措,但天降大任于斯猫,她坦然承担了这份责任。
南方的植物和商人一样,对机会极其敏感,只是给了几个月时间,他们就迅速地改变了村庄的外貌。这里曾是许多人的家园,当他们四散而去后,不知道他们的心里会不会留下缺口?
黄茜觉得,一个人心中的家,并不只是一堆砖瓦垒成的房子,而是长年累月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生活。哪怕房子已经破旧,但堆满房子角角落落的,都是曾经拥有的生活细节,那些柴米油盐,那些嬉笑怒骂,是无法取代且无比珍贵的。
村庄是很容易消失的,人走光,房子拆光,村庄就没了。对于黄茜来说,她是宁愿和人们共同生活的,事实上,她和猫族的伙伴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共生。所以,当人去屋空真的发生了,黄茜的心里,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空旷。
黄茜不知道人族是否和她一样多愁善感?许多年后,如果一个老围村人孤身路过这里,所有过去的建筑早已消失,所有回家的路变成了不可思议的样子,所有心里养育过的那些愿望荡然无存,这个人会不会有些悲伤?甚至泫然欲泪?
如果人或猫都不捍卫记忆,记忆哪有本领独自和时间对抗?时间,不仅把人事猫事淡化了,更把记忆中的景致摧毁了。这种摧毁比兴旺和繁荣更为强大,也更为深远地浸透在各种改变中。因为改变,所以怀念。这无奈和苍凉,正是时间匆匆流逝的结果。
一阵风吹过,黄茜闻到了木瓜的香气,不远处有着巨大裂痕的山墙边,木瓜树一脸无辜,还在按部就班地结果,而栽树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没人在意这丰硕成果了。
黄茜无数次趴在山墙的顶部,俯视着村庄的夜晚,洞察着人们的一切,把很多人族的秘密悄悄地放在了心里。
在凋零的村庄中行走,每一步都踏在丰满的记忆上。黄茜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很快就会化为乌有。那些曾经的老围村人,毕竟在自己心中留下了若干鲜活的影像,只有世界上的猫都离开并遗忘老围村了,这个村庄才会彻底消失。
因为黄茜和她的伙伴们的存在,这片荒村保留了灵动和生机,这里现在千真万确是个猫村了!尽管注定短暂,但他们构成的景像,带着启示的神圣和庄严。
黄茜在废墟里漫步,想起了关于毁灭与重构的隐喻:如果你往前看,你就看错了方向。人族太着急向前奔跑了,而速度的终点空空如也,这也是人族注定成为这个星球短暂过客的原因。
人族当然是瞧不起猫族的,猫族又何曾高看过人族?人族和猫族,谁更懂得世界的真相呢?
摄影:老许
页面更新:202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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