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一碗米汤

姚永涛

　　母亲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时，想了想又多添了一瓢水，然后蹲坐在灶口旁，用火钳把灶里的火烧得更旺些。细小的火星顺着青烟腾起，灶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我坐在厨房的门凳上，斜望着灶里冒起的一缕缕青烟，肚子里空荡荡的。晌午的太阳毒辣，蝉在树上嗞嗞嘶嘶地叫着，像是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人越来越烦躁。我眯着眼，快要睡了。
　　母亲依旧忙碌，锅里的米饭应该快熟了，热气让锅盖跳起了舞，左右摇动，哐哐作响。母亲用抹布包着锅盖的把手，快速掀起锅盖，热腾腾的雾气一股脑儿地冲出来，飘散在灶台上空。米粒在锅里直冒泡，发出低沉的闷响，入锅的净水在熬煮中，已经变成乳白色了。
　　母亲在碗柜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搪瓷碗，铁汤勺绕着锅边撇开白沫，轻轻地舀一勺，上面的米汤凝成了“丝带”，顺着勺口滑落到碗里。然后，母亲又在案板上扭开装有白糖的罐头瓶，用白瓷勺挖了一勺糖，放进碗里，还用勺子顺着碗底搅拌几圈。
　　“来，先喝碗米汤。”母亲叫我。我睁开迷蒙的睡眼，接过搪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乳白色的米汤迅速填满空空的胃，米汤凝结的“丝带”滑过喉咙，甜软的味道充满口腔……
　　这似乎是久远的画面，可我却常常想起。童年里，米汤的味道随着时光的消逝，渐渐变得若有若无。那时候，母亲很忙，做完地里的农活已经到中午了，收拾家务，喂好牲畜，再去生火做饭，等饭做好已是下午三点多了。母亲怕我们饿着了，总是给我和妹妹先盛碗米汤，让我们垫垫肚子。
　　久而久之，米汤好像成了我们饭前的营养品，喝碗米汤就饱了一半。正式吃饭时，我们随便扒两口饭菜，就没心没肺地跑出去玩了。
　　后来，村里通了电，我家生活条件也变好了，母亲去镇上买了电饭煲，插上电，不到20分钟米饭就做好了，我们再也不用等着、饿着……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再也没喝过米汤了。
　　前些年，父亲重新装修厨房，按照母亲的意思，装了柴火灶和煤气灶。母亲弄了些柴火，卤肉、蒸包子都用柴火灶做，做米饭、炒菜还是用电饭煲和煤气灶。
　　有一次，村里停电了，电饭煲是不能用了，母亲就用柴火灶做米饭。随着灶膛里的火渐渐燃起，锅盖慢慢晃动起来，母亲打开锅盖，用锅铲把还没煮熟的米粒抚平整。
　　“水好像有点多了……”母亲嘀咕着。
　　“饿不？先喝碗米汤吧。”母亲叫我。我愣住了！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好像童年里的记忆被母亲的话带回来了。是的，就是母亲的这句话。是的，就是饭前的那碗米汤。
　　我在碗柜里找来了白瓷碗，白瓷碗没有小时候的搪瓷碗大，母亲舀了两勺就满了。一碗白糯糯的米汤无比清透，细嗅一下，还有淡淡的米香。像小时候一样，我找来勺子，放了一勺糖，搅拌中米汤变得更黏稠，汤勺舀起来，挂起细长的丝。
　　端着这碗米汤，浅抿一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细腻，微甜，也像是母亲那句温暖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