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割麦时节

割麦时节

□泾芮

每每这时，单位总有人告假，母亲的长途电话也会不期而至，麦子黄了，我们这些打时间差的农民工走得再远再累也得回家割麦。

麦子黄了，父亲提前几天便到镇里的集上买回了镰架和刃片、草帽，然后用旧油桶从山脚下的小溪里拉了水洒在铺了麦草凸凹不平的打麦场上用碌碡碾平整。场平整好后，麦子往往还不是很黄，这一两日，父亲便不再出去做活，呆在家里看绳子不结实了就侍弄捆麦绳，架子车哪里咣当着出了毛病，便找来钳子、铁丝和钉子俨然一个木匠似的修整车子。

母亲说：“新荣，今年麦子长势不错，雇人割一亩地一百块钱还找不上。”每年，母亲总会提前一周给我打电话，她不要求我一定回去，就我们家那几亩麦子，对于在村子里都是干活、务庄稼好手的父母来说三两天便能割完。而这两年是个例外，我和妻远漂他乡，调皮的女儿撇在老家把母亲绑的死死的。家里的农活和地里的庄稼全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而父亲每天还得到工地上或河滩里做零活或翻沙子赚取家里的日常开销。

麦子黄了，满山满洼一片金黄，天未亮，村子里便已响动开了，架子车、牛铃、脚步声把个寂静的清晨一下子吵醒了。等到天放白的时候，十几里山路刚好爬完。栓好牛，大伙便坐下来喝茶，有吃早饭习惯的人便从包里取出馒头和葱什么的随便吃些。之后，便一人一把镰刀陷到了那片海洋里。

记忆中父亲从不让我握镰，他只让我从家里给他和母亲送水或者给我用麦垛子在架子车旁边搭个简易“帐篷”歇凉。而那时年幼无知的我岂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不但不听话，反而冒着骄阳在那片高于我的海洋里乱窜，母亲嗔怪我践踏了麦子老天会生气的。现在想来，那些时光多么匆匆、多么留恋。

我告诉母亲我怕是回不去了，老板总以我手上的工作别人接替不了为借口不让我休假，母亲没有嗔怪，只淡淡地安慰我没事，那点麦子父亲一个人就割了，我无奈地让母亲起县里找些麦客子割，哪怕一亩地一百块钱！而母亲肯定不会，一百块钱，那可是他们省吃俭用大半年的领开支。

父亲古铜色的脸颊上似乎有流不完的汗，他和母亲前头割，我随后，每次他们都会把我拉下好远，每次我都手忙脚乱的追赶，母亲看着因急胀红了脸的我，心疼地说：“看把娃累的，慢慢割，把镰握紧，太急反而割不快。”是啊，欲速则不达，你越急越割不动。父亲说：“娃，一年能学个买卖人，三年学不会个庄稼汉。”可见，务庄稼也是一门学问，而我平日里却在精心地务做我那些一文不值的诗行，父亲不识字，他这时的失望又岂能是我那些拗口的句子所能言表的。

麦子黄了，割麦一如打仗，这几日，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动作麻利，往往这时天公不作美，不是早上打雷就是下午下雨，把本来急于收割的乡亲们赶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虎口夺粮”这样的场面若不是我从小跟随着父母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大热天的乡亲们能从天亮割到天黑。在农家，哪一个人不是割麦好手，只有如我一般常年不着家的学生娃和出门挣钱的人握不住镰，真是三天不练手生。

一镰一镰，父母长满老茧的手把那片海洋变成了一捆捆麦垛，割完一阵子地，他们坐在地头上歇息一会又开始王架子车上装。装满一架子车麦垛，父亲一个人拉着从宽一点远一点的盘山路上绕着下坡去了，我则牵着牛抄小路往或赶，等我回到山脚下，父亲已在那里等候多时，我借口牛不走，其实我是去了山边上的杏树上摘杏子去了。而父亲从不责怪，他不紧不慢地套好牛和欧文一同向家走去。

祖母端来一盆子凉茶，我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祖母抚摸着我的头说：“看把洼渴的，慢点喝，多着呢。”和父亲吃上点便饭又得起程，祖母找来水壶给母亲装满了水叫我背上，我往往嫌重便撒娇般不管，父亲摇了摇头把水壶和馍袋子背在了他的肩上。

等我们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割了四五十捆麦垛，父亲从包里取出水壶和馍催我给母亲拿去，母亲由于劳累往往吃不下东西，这时候，只有水是她的体力支柱。

一亩地，父母往往用不了一天便能割完，只是陇东山里的盘山路崎岖不平，一亩地里的麦垛起码得装两三架子车，而山地离家太远，拉一趟麦，没有个把个小时是回不来的。

麦垛拉到打麦场里还不能掉以轻心，往往这时的雷雨如小孩的脸说来就来，父母容不得歇息半日有的碾场，幸运的是现在碾场用拖拉机方便省事多了，不像以前，父亲天不亮便套上牛拉个碌碡在毒日头下铺开的麦垛上来回滚碾到下午两三点，然后用铁叉把麦秸清起，把麦粒用风打净装入麦带。说实话，碾麦比割麦更费人，一遇雨天，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麦秸下的麦粒一遇水便回顺流而下，苦你有三头六臂也一时顾不了满场的麦。

麦碾完了，父亲点燃一支烟终于能舒动一下筋骨了，母亲被我调皮的女儿闹和的筋疲力尽。抽着抽着，父亲又会一脸幸福地给母亲或者自言自语道：再等一场雨，又得播种。

我还是没能回去，故乡三天两头传来阴雨的消息，我早起晚睡的跟父母通着电话，叮嘱他们不要太累，不要为了省钱不雇人割麦。恰好，我因过度劳累体力严重透支。收麦，农家人最忙的季节，勤劳的父母岂能松劲。不管如何，身体的健康总比省几个钱重要，今季，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写好地址，汇些钱回去。岂知人生一世，有的东西是无法用金钱买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