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请你慢慢走，爸爸你要好好的，多陪我走一程，再一程

日子如水一半平稳地流淌着，直到有一天，那是开学后第二周，弟弟的一个电话，骤然撕裂了眼前的平静，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

“姐，爸癌症晚期，医生让直接回家。”

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许久许久，我依然难以置信地杵在那里，仿佛这只是一场梦境，这只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

去年，我回家的时候，明明爸还是好好的，笑起来那么爽朗有力，吃起饭来那么香喷起劲，熊起我们来那么大嗓门......这怎么可能。

可接下来的辗转各个医院的求证、问诊，市医院、省医院、北京......，在我内心极力抗拒承认的自欺欺人中，事实依然那么残酷、坚挺，那就是父亲真的得绝症了，并且时日不多。

当我真的意识到、并接受这个事实时，内心疼得已经无以复加，泪水的泉眼已经失控，我不敢想，更不敢想以后，不敢想以后再没有爸爸让我喊，再没有个爸爸可以应声，再没有个人可以无私的永远站在我身后。

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那些你以为的永恒可以瞬间成为生离死别。

最最让人痛苦的是总要做出抉择，医院里约谈我和弟弟多次，其实就两种方案，让我们两天内做出选择，他们好安排，一是搏一把试试，放疗、化疗、靶向药、手术综合治疗，可以延长父亲的寿命，但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父亲情况不太好，风险实在有点大，尤其需要割喉手术，很多人难以接受，而且后期的生命质量可能会很差，二是，放弃，回家保守治疗，余下的日子里，好好吃点喝点。

这个抉择就仿佛把我放在火上烤，反反复复煎炸着我的心，除了痛就是痛，除了迷茫就是迷茫，除了无助就是无助，那种把至亲人的生命交到自己手上的沉重，让我难以承受，我怕，我怕选错了，我怕，我真的怕。

上一秒的决定，下一秒就否定，否定肯定，肯定否定......成宿成宿的彻夜难眠，无数次咨询医生，希望可以给自己的选择有所证据，佐证自己的正确，可是依然没有答案，我怎么能给父亲的生命一个答案？我恨我自己的无能，我恨我自己的无法冷静，我恨我自己的总想逃避，我不想当姐姐，我不想做决定，我只想要爸爸，我只想一切好好的.....

当最后一天晚上的时候，我在医院的楼下犹豫了好久，来来回回恨不得可以把大地可以踩停，时光凝滞，可最终我知道我必须去面对，当我最终鼓起勇气，上楼面对父亲的时候，父亲却先说了：“妮，没吃饭吧，我吃够了医院的伙食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下楼的时候，我和弟弟沉默地推着轮椅，跟着父亲后面，温柔的春风吹着，暖风里有着花儿的微甜、泥土的清新，这明明是一个生命峥嵘的时节啊。

到了一家小饭馆，父亲点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时令小菜，香椿炒鸡蛋、蒜台炒肉，我和弟弟分别点了个清蒸卤鸡汤和炸鱼。

狭小的桌子，我们三个人簇在一起，自从我和弟弟天南地北的工作后，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跟父亲这样近地坐在一起吃饭了，我们都在说着笑着，谈论天气、谈论饭菜的好吃，谈论这几年的聚少离多.......只是谈论的这所有的一切都与病情无关。

这明明是难得的、如此温馨的感觉，却如此的心疼要碎了。我几次抿嘴、欲言又止，最终又咽了下去。

正在我低头努力积蓄力量的时候，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我们回家，明天”。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父亲坚定和蔼的眼睛，看着那总以为那么强壮有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枯的手用力握了握眼前的杯子，他接着说：“孩子，你们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余下的日子里，我只想带着你妈妈多出去转转，想做饭就做饭，不想就在外面吃.......”

我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说了多久，我只知道我什么也听不见了，看不见了，我仿佛被时间绑架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是任凭眼泪汩汩而流。

就这样，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还是那么守护我，替我做了这个仿佛刽子手的决定，即使后来弟弟一直安慰我，说，姐，这是男人的尊严，我理解爸的选择。我还是如此如此的自责，仿佛是我剥夺了父亲或许可以有更长时间的寿命。

父亲，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从我有记忆起，父亲在我的心里一直像一座山，一个拥有绝对安全感的守护神，虽然他个子小小的，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从来没有皱一下眉毛。

记得那年冬天一个下着大雪的黑夜里，父亲出门谈生意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母亲发疯地跟着亲戚去找他，就在那个偏僻路段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盖满了雪，被冻得奄奄一息，却握着母亲的手，说，别害怕，不要紧，没事的，一定别跟大妮说，让她好好读书。

于是，等我回来时，他肩上顶着三个钢钉，笑嘻嘻咧着嘴问我要橘子吃。

再后来，哪怕得了脑血栓，因为发现得有点晚，留有后遗症，导致腿脚不利索，当时康复中心都下结论说很难恢复到常态，而父亲却依然坚信一定会好的，出院后他每天坚持做康复，每天天蒙蒙亮，就出去走路，在家里就在跑步机上练习慢跑，在床上进行拉伸、各种康复训练，每天都是一身大汗，慢慢竟然恢复得跟常人一样了。

后来去复查的时候，医生都惊叹他恢复得如此之好，赞叹他的不放弃与坚持，真是让人佩服。

......

这一辈子，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管啥时候，咱都得吃饱喝足了，有力气，啥事都能过去。

我知道，他想说的就是，人活这一生，就是要活一好心态，心态好了，什么事都能过去。

他不会说，可是他做得比谁都好。

这就是我的父亲。

在从医院回家到至今，他每天都乐呵呵的，用力吃饭，用力说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我明明听见他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翻身的声音，第二天，他却从未说起，依旧谈笑风生。

这就是我的父亲。

最后，其实，到现在，我仍然会质疑自己的决定就那么同意父亲的回家，我依然会在每一天质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亲生命的刽子手，愧疚、疼痛。

而，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会好好珍惜余下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每一个陪伴父亲的日子里。

就像杨绛在《我们仨》中，说的那句，唯愿时光慢慢走，把离别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哪怕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让我一程、一程地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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