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录•我与老兵

#青云计划#

文/李先生

老兵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小李子，明天一早陪我吃早饭！”，这是命令的口气，这哪是约啊！哈哈哈，不过我很喜欢老兵的作派。他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和地点，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见面了。

我：您吃点啥？我去买，您就坐着等吧。

一进门，我就把老兵让到门口的空桌子旁。老兵有些不高兴，非要走到最里头坐下。

老兵：我不坐门口，里头安静些。我喝八宝粥，别的不要了。这是钱！

老兵一边说，一边掏钱。一只手拉着我，不让我去付款。我们俩就这样拉拉扯扯，老兵生气的说“以后出去消费，都算我的，我的钱多，花不完”。

我把八宝粥端过来，看着老兵一口一口慢慢喝完。剩下那只空碗，一个米粒也没有。我说“再来一碗吧”，他说“够了，这碗还是勉强喝完。年轻时候能吃能喝，现在不中用了”。老兵好像有话说，我猜不出来，又不敢问，慢慢等他想好了再说吧。

我们吃完早饭，闲散的走进公园。老兵喊我一起吃饭是借口，正事还在后面，我期待着老兵开口，可他在公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说话。

我：咱俩在前面的亭子里休息一下吧，走的时间不短了。

老兵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向前面的休息亭。他随身带着一个棉坐垫，我帮他铺好，他很吃力的坐了上去。他已经老了，用他的话说就是“我都是死人了”。他让我坐在他旁边，他想说话，欲言又止。

老兵：小李子啊！我有话说，不知道向谁说合适，想来想去，还是找你吧。我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你会听吗？

我：我等着您说呢。

老兵：好孩子！

老兵扭头看着我，轻轻摸着我的头。我真的很期待他讲故事，讲他走过的路。我觉得很有用。

老兵：我不愿说起战争，但我很想过去的人。我们一起打仗，一起杀敌人，一起过苦日子。

老兵只说了两句，就不说了。他看向天空，他的眼睛比天空还要深远。他心里装着什么不愿说呢？沉重的话是难以出口的。

老兵：小李子啊！我想他们了。

老兵说完这句，低声哭了。我静静看着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我的安慰话管用吗？我想，老兵已经想念了无数次，哭了无数次。今天他再次说起，欲哭无泪。我在等他沉静下来，他有些激动。只是一个开头，老兵就哭了。

老兵：他们都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他们的命，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我无能为力，只有拼命的开枪，枪炮声把耳朵震聋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场仗就死了很多人，紧接着又是战争，不是敌人打我们，就是我们打敌人，脚下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水，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吃东西，太饿了，我们就去死人身上找吃的。没有吃的了，我们就吃敌人。什么都吃，吃饱就行。我们像狼群。一边吃，一边哭。吃到一半，还要开枪打仗。不开枪，一定会被敌人打死，开枪射向敌人，我们还有活着的希望。越是开枪，越是想家。离开家很多年了，不知道家里啥样子了。解放后我回去过一次，没有村庄了，被炮弹炸没了，一个人也没有。

老兵停顿一下，我递给他水瓶，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

老兵：后来我又去了打仗的地方，有的是庄稼地，有的是楼房，有的是道路。一点过去的影子也没有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老人不愿拆迁，不愿离开家。

老兵：我想我的战友啊！死的死，没的没了。

老兵双手捂着脸，沉闷的哭着。我看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如果可以，我愿帮助他。可老兵心里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是啊，我与他子孙年龄差不多，可不就是个毛孩子嘛。从我与老兵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他很亲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是缘分吧。也许上一世，我欠了他什么，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还。

(完)

【李先生原创】

说明：所有图片来自网络，如有冒犯，请原谅，向全体老兵致敬！

20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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