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情匪

拉杆子上黑风寨那会儿刘三胡子就跪在关帝庙里的神像前发了毒誓：奶奶的，老子一定要找条活命的道儿！

刘三胡子祖祖辈辈都算是这鱼岭山区的穷苦人家。二十四岁那年，给大财主王大麻子放牛的刘三胡子千错万错不该偷偷的恋上了东家的二小姐。

那天刘三胡子赶着牛儿上山，远远地看见了王二小姐在采路边山崖上的一支红色的杜鹃花儿，不料一脚踏空，整个身子就悬在了崖边。直吓得王二小姐花容失色，大声叫了起来。

正在不远处放牛的刘三胡子急忙赶了过来，从崖边探下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踏在一棵黄栌木的根部，轻轻托住了王二小姐的身子，“噌”地一下就把王二小姐送上了崖顶。然后攀着草丛爬了上来，扶住了气喘嘘嘘的王二小姐。

骇得脸色发白的王二小姐猛然看见面前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满脸汗津津地扶着自己，明白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不由得垂下了头，脸上泛起了一朵潮红。

刘三胡子像拍着一个受惊的孩子似的拍了拍王二小姐的后背，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王二小姐，那意思是，你没事了吧？

王二小姐低着头把一方绢帕递给了刘三胡子，让刘三胡子擦去头上的汗水。

刘三胡子懵懵懂懂地伸手接过，却被一阵从未闻到过的女人的香味迷醉。怔怔地站着时，王二小姐已一阵风似地飘然而去。

从未接触过女人的刘三胡子就这样被王二小姐给迷住了，那一方小姐的香帕从不离身，没人时就掏出来轻轻嗅一嗅留在上面的淡淡的香味。然后用一管自制的竹笛吹出凄婉的调子，引得树上的鸟儿也一声一声地应和着，听得人心里酸酸的。

这事最终被王大麻子知道了缘由。那天王大麻子正捧着水烟袋在烟田里转悠，碰巧刘三胡子赶了牛儿从山洼里出来。王大麻子向着刘三胡子招了招手：过来！你小子想打我们王家小姐的主意，是吧？刘三胡子却像没听见似的往前径直走了。

王大麻子就差人捉了刘三胡子,一顿好打,把半死不活的刘三胡子扔在了荒郊野外。后来，就不见了刘三胡子。再后来，玉皇山顶的黑风寨就闹起了土匪。

据说这匪首就是刘三胡子。一脸络腮胡子，一把长马刀舞得密不透风，刀枪不入。而且刘三胡子只劫大户，穷人过不下去的时候，刘三胡子总会分些粮食财物接济，因而深得鱼岭山里的庄户人家拥戴。

那夜王家大院火光四起，嘈杂声过后，什么也没少，单单不见了王家千金二小姐。王大麻子派人四处寻找，黑风寨里放出话来：刘三胡子要娶王二小姐作压寨夫人。

王大麻子气得摔了水烟袋，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派人送了金银财帛，想要换得小姐平安回来。

三天之后金银财帛连同王家千金一并送回，原来刘三胡子人虽粗鲁，却也遂了王二小姐的意愿，不让王家千金小姐在黑风寨这深山老林里生活，就送还了金银财帛和王家千金，遣散了众匪，只身投奔红军去了。

几年过去，刘三胡子再回鱼岭已是红军的区长了，鱼岭山区的天地早已非同昨日。王二小姐早已成了伪县长的姨太太，伪县长被刘三胡子的队伍一枪给毙了，王二小姐也被关进了县里的大牢里。

再后来刘三胡子顶着通敌的罪名如愿娶了王二小姐。后来鱼岭山区又发生了动荡，身为区长的刘三胡子被人揪出来要和地主老财划清界限。

刘三胡子拍着区公所的桌子吼道：他奶奶的，老子造反时她还是丫头片儿，和她爹有啥关系！

尽管刘三胡子造反闹革命有功，王二小姐身为地主的女儿还做过伪县长的姨太太，免不了被关进王家大院的牛棚，天天被人批斗。

等到刘三胡子赶来一脚踹开王家大院的红漆木门，王二小姐的尸体早已悬在了屋里的梁上。刘三胡子大嘴一咧，抱住王二小姐的身子大哭起来。随后一下子扛起了王二小姐，直奔了黑风寨而去。

夜里，鱼岭山里的人们又见黑风寨火光冲天。等到人们再上黑风寨时，刘三胡子早已不知去向，黑风寨门前的老柳树上似乎飘着一方小小的旗帜。走近时，原来是刘三胡子一直揣在身上的王二小姐的那方绢帕，早已被鲜血浸透，正在风中摇曳。

从此再也没人上过黑风寨。据说，只要有人惊动了黑风寨，就会风雨大作，鱼岭山里就没有了太平日子。

刘三胡子就在寨子里住着呢，几十年了他就在黑风寨里看着山下的变化呢。爷爷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指着黑风寨的群山对我说。

我顺着爷爷的手望去，只见黑风寨的影子高高耸立着，几片彩云飘在山顶，很像寨子上插满了彩色的旗子。爷爷说，刘三胡子就是他的亲爹，我的祖爷爷。（原载小小说集《雨中奔跑》，江西高校出版社2017年10月第1版）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20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