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 位/廖听雨

师恩难报

错 位

--记一段改变我职业历程的往事

今天是我国的第35个教师节，在祝天下老师节日快乐之余，记录下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往事，以缅怀我曾经的青葱岁月。

我是一个公务员，但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却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这份情感一直支撑起我对曾经的老师和教师这个职业无比的尊重，在我心目中，教师是崇高的代名词。因为自我从学以来，一直被老师关心着、呵护着，一个个严父慈母般的老师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脑海，他（她）们依然青春靓丽、风华正茂。更缘以我也曾怀有过做一个教师的梦想，可惜这个美好的梦想被人给扼杀了。

1981年仲夏，我高中毕业参加中考以5分之差名落孙山。79年我初中毕业并以优异成绩步入县一中读高中时，我就成为了家中的希望，更是家乡那个曾经闭塞的小村子里乡邻们眼里的希望之星。两年后，我还是跟那些中途辍学的孩子们一样回到了这贫穷的山村，我神情沮丧、情绪低落，有一种无颜面对父老的感觉。

我神情落漠地去找初中时的校长、数学老师、时任里心学区校长的阮老师，想让他为我指点迷津。阮老师一向对我关爱有加，也对我极为严格，他也对我寄予厚望，而我却让他失望了，我是以请罪的态度去找他的。见到他后，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我意想的疾言厉色和暴风骤雨般的批评，只是轻言细语地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打算去补习一年明年再考？我说想，但因家里还有弟、妹两个在上学经济比较困难，再花钱和时间去补习有点于心不忍，也不敢跟父母提出，只想找一个不耽误复习功课的事做下，以备来年再考。

阮老师沉思一会说，上里（当时的名称，现在叫上黎）小学正向学区申请补充一个代课老师，你想去吗，如果去了，倒是个两全的办法，就是明年考不上，坚持代课别荒废了学业，以后也会有转正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好！因为我在中考后就想，如果考上了师范学校就是我首选的志愿，当老师是我最初的愿望。

如果你愿意，我就写信向上里小学池校长推荐，如果他认可了就办好手续，开学就可以去上课了，你可要好好上课好好复习，明年争取考上。阮老师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笔写推荐信。在老师家草草地吃过午饭，我怀揣着老师的信匆匆与老师一家道别，象展翅的小鸟一路小跑地找到在里心街上开手扶拖拉机的姐夫，软磨硬泡非让他开车送我回家。

到了上里我没急着回家，就先跑到小学去找池校长，虽然是假期但池校长以校为家，他一定会在家的。果不其然，池校长好像在家专门等我似的，我一进校门就看见他在宿舍门口的廊道上的小凳坐，两个比我若小的孩子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我叫了声池老师好，就径直走到池老师身边，池老师边应边把我引到身边的小凳上坐，我没有落坐，站在他边上边说明来意边把推荐信递到他手中。

池老师，我也很熟悉的，在上里小学初中部读书时，他就调到学校了但没有教过我，他一家子也随其来到学校，几个孩子也在该校上学，大女儿低我一届，是那时典型的“调到哪家就安在哪”的乡村教师家庭。经常搬家已经成为那个时代乡村教师的特色，他们常调侃自己是习惯了“颠沛流离”，在他们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厌倦与烦忧，在学生面前永远是平静、和蔼、慈祥的平易近人的形象，这也是他们这一辈老师普遍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原因。

池老师看过推荐信，高兴地对我说：我们学校正缺老师，前几天刚给学区写了报告要求增加一名老师，学区说可以考虑新增一名代课老师，正打算给学区和大队（现在称：村）写了要求增加一名代课老师的报告呢，你来了正好。他起身在桌上拿钢笔在推荐信上写上：同意XXX到本校任代课老师。并签上名字和日期后交给我说，代课老师的工资是大队发的，你拿上这个去找大队支书签字同意后，我报给学区就行了，这些办好了你就等通知。于是，我千恩万谢地告别池老师向五、六百米开外的大队部走去。

我心情格外舒畅，仿佛看见一扇通向光明的前程的大门正徐徐向我打开，甚至已经在心里酝酿着第一天到校时在老师和学生们面前的致辞了。

可是正应是那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我接下来面对的现实，可以用“残酷”来形容了。它不但击碎了我最初的梦想，也让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威力！

我兴高采烈地捧着推荐信来到大队部，因支书不在我就找到在大队当秘书那时叫财粮（音）的本家堂哥，堂哥正与几位中年人在办公室围坐一起聊天，我把推荐信拿给堂哥，边上那几个中年人也凑过来一起看，看过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这是谁家的仔呀？几岁了？就高中毕业了呀？看起来不大呀？我一一作了回答，我66年生人其时刚好15周岁，1米6不到的个子，看上去还稚气未脱，就是个大孩子。堂哥问我中考考了多少分，当我说离录取线就差5分想边代课边复习明年再考时，大家一片惋惜声，同时鼓励我好好上课好好复习，明年争取考上。我正感激之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问候，堂哥说支书来了，大家陆续往外走。堂哥让我在办公室等，他拿上推荐信跟在那帮人身后出去了。

过了约莫半小时，堂哥一个人回到办公室，脸上明显带着不快。堂哥落坐后，把信还给我并以一种难于言表的沉重口吻对我说，老弟呀，这个代课老师你当不成了。我很惊讶地说，怎么啦，不是有推荐信和池老师的签字吗？他说，代课老师的工资是大队发，大队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问道：是什么原因？他起初不敢说，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无奈地告诉我：大队长的邱XX的二女儿今年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也要来当代课老师，本来他不知道有这个机会，看到你的推荐信后才提出要来，可今年只有一个名额，大多数人说要照顾他女儿，虽然你学历更高也不能给你，我没有说话的份，说了也没有人听，帮不上你。话语中带着哽咽，听完他的话我不再言语了，但委屈与不服瞬间凝结眉头。

我强忍着泪水快步跑出了大队部，一刻也不想再见到那帮大队干部了。跑出大队部，我来到不远处的公路桥上，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溪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真想大哭一场，可我还是强忍着没有哭，紧咬着双唇默默地看了几遍阮老师亲手写的推荐信和池老师的签字。

“阮老师，对不起！学生要辜负您了。”这句话突然从我口中脱口而出，声音大的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一时间，我脑海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有对此时遭遇到的不公而愤愤不平、有对在高中时自己不负责的自由散漫和毫无理由的自信而懊悔、有对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的迷茫，一股对不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对不起谆谆教诲的老师、对不起十年寒窗的时光的强烈自责感敲击着我的心灵。冷静下来后，我把老师的推荐信认真地折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鼓起向过往决绝的勇气，一点点地将其撕碎，信手撤入桥下的溪水，望着纸屑像一片片白色的花瓣随着溪水流向远方……

之后，我经历了返校补习、退学、从师学做泥瓦匠、82年报考逾期、83年又返校补习、参加中考，最后如愿考入省属重点中专、外地求学、基层工作、考取公务员等曲折人生轨迹，虽然离我最初的梦想相距甚远，但总算实现了父母兄弟姐妹希望我“丢下锄头挣工资”的朴素梦想。

转瞬间已过去了38年，我也步入奔六的年龄阶段了，回首这件往事，我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憎恨那个扼杀我梦想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大队长，但是我知道的是虽然我没有走上教书育人的教师生涯、失去了桃李满天下的自豪，却还依然保留了一颗对教师这个崇高职业的敬重之心和一份敬仰之情。

写于2019年09月10日教师节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