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保姆(四)

蓉嫂(8)

作者茉莉

生活的道路有坦途,也有坎坷。只要我们勇敢的往前走,坦途总是比坎坷多。天空有阳光明媚,也有风雨雷电。只要我们顶住风雨的侵袭,稍后就是云开雾散,一片艳阳天!父亲病重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们昼夜陪护在床边,顾不上吃饭,顾不上睡觉,为父亲的病情担忧,脚步的沉重远不如心情的沉重。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压在我们心头的阴霾消散了,就好似风雨过后,迎来了艳阳天。毕竟晴天多于雨天。

手术很成功,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护理,父亲逐渐恢复了健康,于是家里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段曲折坎坷的路过去了。父亲虽然好了,但我只要有点空闲就回去看看父亲,和蓉嫂聊聊天。女人的话题离不开自己的孩子,每当提起自己的女儿,蓉嫂就一脸自豪和骄傲。听她説,她的女儿聪明伶俐,又漂亮又能干,十几岁就外出打工,如今在外面混的相当不错,挣得钱经常补贴家用。有一次闲聊,蓉嫂兴奋地告诉我,女儿认了一个家产不菲的干爹,给她在重庆买了一个商铺,坐收房租,收入丰厚。我心里一沉,“干爹”这个角色太敏感了,但我没敢露出丝毫的惊讶,也许真是干爹呢!后来有一次又聊起子女,蓉嫂眉飞色舞地对我说,女儿找了个对象,家里非常有钱,给她在北京买了房子。我说:在北京买一套房子可不容易!要好几百万呢!我忍不住又问起她女儿做什么工作,好几次一说到这个话题,伶牙俐齿的她,就开始支支吾吾避开话题。出于礼貌,我也不刨根问底,我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好奇心。

那天我回家看望父亲,一进门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见我进来,赶紧起来打招呼,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是谁,蓉嫂就笑着走过来对我说:“这就是我的女儿,叫雁儿。”又对她女儿说:“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莉姨!”我们相互打过招呼,我急忙请雁儿坐下。我一边和雁儿聊着天,一边暗自打量她。虽说没有她母亲说的那么漂亮,但看着哪儿都很秀气。她的眼睛不大,肤色也不很白,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戴着一幅眼镜,说话细声细语,穿戴也很朴素,初次见面,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不错。不像是那种妖娆轻薄、不干正经职业的女孩。原先对她的一些猜疑也许是错误的?蓉嫂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雁儿如何能干,干爹如何有钱,无意间一回头,我看到她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冷笑,我忽然感到这个女子不简单,她深藏不露,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父亲战胜这么重的疾病,完全康复,蓉嫂功不可没,我时常心存感激。如今她的女儿来到我们家,就是我们的客人,作为回报,我应该热情招待。我对雁儿说:“明天是周六,我不上班,到我家来玩吧。”雁儿告诉我明天就走了,蓉嫂和我都劝她住几天吧,雁儿只是微笑,不置可否。第二天我来接雁儿、还有父亲、蓉嫂一起来我家,不料雁儿已经走了,蓉嫂说:“这个小妮子可有主见了,谁说也不听,说走就得走。”看来,雁儿不是一般的女孩。

日落日出,月缺月圆,冬去春来,转眼蓉嫂在我家六个年头了。我常常想,蓉嫂若能一直照顾父亲到百年之后,该有多好!最近每次回去看父亲,总是看到蓉嫂在织毛线,我问她织什么呢?她笑着说:“给孙子织的小帽子。女儿怀孕了,到明年春天生孩子,到时我就走了,去给女儿带孩子。你们早点做准备。”闻听此言,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蓉嫂走了,又该找保姆了,家里又不安宁了。可是又不能不让人家走,唉!想起来心里就感到麻烦,还是到时候再说吧!我忽然想起,女儿的孩子是外孙,怎么说是孙子呢?看我不解,蓉嫂对我说:“按说是外孙,其中有缘故。”原来蓉嫂的儿媳一直有病,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到,至今也没有孩子。蓉嫂想给他们抱养一个,说这样能领来弟弟或妹妹,就有希望怀孕了。可是托了很多人也没有找到。蓉嫂就让她女儿给操心有没有生了孩子送人的。她女儿一打听,一个孩子至少要好几万,就对蓉嫂说:“别又花钱又费劲了,我给哥哥生一个。”闻听此言,我大吃一惊,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就问蓉嫂:“生了孩子送给她哥哥,那她公公婆婆和丈夫能同意吗?”蓉嫂说:“他们管不着,又没结婚。谁能证明是他们的孩子啊!”原来如此!这是什么事啊,简直不可思议。不过看蓉嫂的表情十分轻松,丝毫没有责备的口气,还对女儿充满感激之情呢!看我满脸惊讶,蓉嫂说:你这个人思想还挺旧,现在谁还在乎这啊!我无语地摇摇头,只能为自己的思想跟不上形势而自嘲。

一些意想不到的、有违常理的事,往往发生在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因为贫穷,文化知识贫乏,他们思想即简单又务实,不在乎他人如何评价,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可是有一点不要忘记,我们是人,不是动物!

蓉嫂(9)

我们对生活没有太大的奢望,只希望家里平平静静,父亲健康快乐,大家都可以安心的工作,轻松的生活。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种种迹象表明,维持了几年的平静生活就要被打乱了。蓉嫂正式通知我们,等女儿生孩子她就走了,让我们早作准备。随着蓉嫂女儿分娩日期的临近,蓉嫂离开我们家的时间也一天天逼近。我们又要找保姆了,动荡的日子又要开始了,一想到此心情沉重,可是我们却只能接受现实,面对现实。

最近去看父亲,很少碰到蓉嫂,问父亲她去哪里了,父亲只说出去了。我注意到家里没有了往日的整洁,到处是灰尘,沙发上乱七八糟的堆满衣物,厨房里锅碗瓢盆泡在水池子里,也不知有多少天没有洗,我心想,蓉嫂是不是感觉快要走了,不好好干了?看来平时说的再好,对她再好,毕竟不是一家人,还没有走就变了,还变得这么快,变得与以往差距这么大,不觉感到寒心。蓉嫂快走了,开始对家里敷衍了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我怕她对父亲照顾不周,回家的次数增多了。有一次刚走到大院门口,几个阿姨叫住我,七嘴八舌地对我说,蓉嫂每天不分早晚打麻将,有时彻夜不归,将父亲一人留在家里。更重要的是,蓉嫂出手大方,输多少都不在乎。还大言不惭地说:“我才不怕输,反正输多少都是老爷子的钱。”闻听此言,我心里非常生气,其他都无所谓,把父亲一人留在家里,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能承担得起吗?我气鼓鼓地走进家门,一看又是父亲一人在家,我问父亲吃饭没有,父亲指着桌子上的几个干面包,这就是蓉嫂给他留的晚饭。我问蓉嫂到底去哪里了,父亲看瞒不住,只得告诉我,她去打麻将了,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父亲不敢告诉我。看来阿姨们没有冤枉她。我做了晚饭,照顾父亲吃了饭,吃了药,服侍他睡下,然后关了灯,独自坐在客厅里,等蓉嫂回来,看她如何给我交代。墙上的钟表不知疲倦地走着,转眼就是凌晨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门开了,灯亮了,蓉嫂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看到我一时愣住了,但凭她的机敏,很快就恢复镇静,一脸无辜地对我说:邻居家打麻将三缺一,找了她好几次她也没去,后来是我父亲让她去的,一玩起来就晚了。一看到她,原先准备好要责备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我只说这么晚把父亲一人留在家里太危险了,照顾好父亲才是你最重要的事,连饭都不做,让父亲吃点干面包,这样下去怎么行?她自己感觉理亏,连声说以后不出去了。唉!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已经承认错误了,我还能说什么?至于拿父亲的钱打麻将,我没有证据,不能随便说,只能以后走着瞧吧。我以为那次说了蓉嫂后她就会改正了,没想到她依然我行我素。那天下班我去看父亲,一进家门,屋里一大群人,我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仔细一看,中间桌子旁有四个人打麻将,其他人围着看,热闹的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我强忍怒火不理他们,径直走进父亲房间,问父亲谁让他们来家里打麻将的?把我们家当成什么地方了!父亲连连给我摆手,不让我说,看我气愤的样子,怕我把他们赶走,父亲对我说是他让来的,虽然我心里清楚父亲是为蓉嫂开脱,但既然父亲承担起来了,我又能如何!毕竟这里是父亲的家。关上门,父亲对我说,都是一个院里的邻居,不要没礼貌。蓉嫂上次被批评后,确实不去了,可是邻居一直来叫,蓉嫂就叫他们来我家玩,这样就不是父亲一人在家了。我听了心里窝火,又无法发泄,只得气呼呼地走了。

一路上越想越生气,蓉嫂,虽然你付出过,但我们对你不薄啊!你应该善始善终、好聚好散才对。一个人要有最起码的底线,最起码的道德。有一种感情决不能背叛,那就是真情;有一种东西决不能放纵,那就是欲望;有一种东西决不能丢失,那就是良心;有一种东西决不能辜负,那就是信任。 

蓉嫂(10)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离别的时候到了。蓉嫂的女儿打来电话,生了个女孩,让她赶快过去。匆忙中我们来不及找保姆,蓉嫂说可以把她儿媳叫来临时帮忙,正好还可以把她的行李衣物等东西带回家。接到电话,蓉嫂的儿媳马上就来了,这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脸像一个干瘪枣核一样的女孩,不过她一说话就笑,看着很单纯,很善良。上午我和妹妹请了假,来给蓉嫂送行。七年了,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快,但父亲的康复蓉嫂是有功劳的。遵照我和大哥、弟弟、妹妹共同商议的决定,我和妹妹去给蓉嫂买礼物。转了几个商场,我们给蓉嫂和她儿媳各买了一件质量上乘的外套。 蓉嫂提着大包小包从楼上下来了,我和妹妹迎上前去,感谢她几年来对父亲的照顾,欢迎她以后有时间来做客。离别总是让人感情难以控制,蓉嫂流着泪对父亲说了很多嘱咐的话,父亲也流泪了,见此情景,我和妹妹也都热泪盈眶。我们帮她提起行李,准备送她出去,不料蓉嫂忽然说还有事没有办完,不能走。她对我和妹妹説:“你们上班去吧,我办完事自己能走。”妹妹单位有事,只得先走了。我说我请假了,你走了我帮着照顾父亲,你儿媳刚来不熟悉。她不好再说什么,可是我看出来她想让我走,但又没有理由撵我。看我没有走的意思,蓉嫂只得说出实情,原来父亲有一笔药费报了还没有拿钱。我想说你不用管了,我去拿,还没有说出来,蓉嫂就一溜烟地去父亲单位拿钱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把父亲和她儿媳都叫到里屋,我这个做女儿的独自坐在客厅成了旁观者。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她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蓉嫂走了,七年的相处结束了,人生自古伤离别,我和父亲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看父亲呆呆坐在沙发上,情绪低落,黯然伤神,似乎衰老了许多,我心中也一阵阵难过。忽然,蓉嫂的儿媳递过来一个纸包,对我说:“阿姨,我婆婆让我交给一个人,我谁也不认识,还是你给人家吧!”我莫名其妙地打开纸包,里面有一千多块钱,便假装知道此事,让她别管了。我守株待兔,等着那个人来拿钱,看看究竟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果然,几天后,那个人来了,先是装模作样地询问父亲身体情况,但他的眼睛却在四处寻找,问我:“保姆呢?”我说:“你找她有事吗?她走了,有什么事可以问我。”他只得说出来实情。原来他知道我父亲药费是实报实销,就拉笼蓉嫂,用我父亲的名字买药报销。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蓉嫂胆子可真大,竟敢如此胡作非为!我说蓉嫂确实是留下一个纸包让交给你,但我不知道你们竟然这样做,这可是犯错误的。他也不回话,拿起纸包赶紧走了。我没敢告诉父亲,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的老父亲,如果得知此事,肯定气坏了。

蓉嫂走了,父亲拿出工资卡让我给他取钱去。我一看,存折上只有三千块钱了,再仔细看,最近不到一个月里取出了五万元,就问父亲:“取的钱呢?存成定期了?”父亲说:“不知道啊!蓉嫂只交给我这一个存折,没有其他的了。”我一听,头一下子蒙了,感到热血从眉目间直往上涌,我忍住眩晕,问父亲:“那你把钱都弄到哪儿了?”父亲说:“都花了。”我问他怎么花的,他说:“不知道。”父亲是抗战时期的老干部,除了工资,还有护理费、书报费、电话费、交通费等等,医药费实报实销,父亲的钱往哪里花?他不买房子,不买车,不用管儿子结婚女儿出嫁,也不用供应孩子上学。我怎么追问,父亲只说一句话,不知道,反正都花了。真让人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此事关系重大,我急忙告诉了大哥、弟弟和妹妹,大家都很吃惊,很愤怒。弟弟要开车去找蓉嫂,让她解释这么多年父亲的工资都怎么花了,母亲在世时家里的存款都去哪儿了?可是经过反复讨论,即使是告上法庭,我们没有证据,父亲不给作证,官司也赢不了。我们凭什么说钱是人家拿走的?假如人家反咬一口,说是父亲送给她的呢?这么多年的相处,经常听她讲述自己在村里如何厉害,我们非常了解她的为人,待人处事并不是善者,假如争执起来,撒泼打滚,哭闹骂街,她都能做出来,我们要不回来钱,还要自找麻烦。到时闹得满城风雨,她什么也不怕,我们丢不起人!再说,她拿走的钱恐怕早已经用完了,根本别幻想能要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如果事情闹大,或者对薄公堂,父亲非但不为我们作证,可能还为此对我们不满,假如把父亲气病了,我们要承担多么沉重的压力,要遭受多么难听的指责。思前想后,只当是给我们的一个沉痛教训。大家商量了很久,一开始都气愤填膺,不能让她就这样得逞。但冷静下来后,权衡利弊,经济上受点损失没什么,我们经济条件都不错,不在乎父亲的钱财,平平静静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有很多老人,错误的认为保姆对他们照顾得好,天天陪着他们,对他们感恩不尽。他不想想,保姆是花钱雇来的,照顾老人是他们应尽的职责。老人不考虑这些,片面地认为儿女不如保姆。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老人将财产全部赠予保姆吗?当然确实有不孝儿女,不过大部分儿女还是孝顺的。只不过他们要工作,要学习,要肩负各种责任和义务,并不是只有照顾老人这一种责任。假如有一天我们也老了,千万要接受教训,不给儿女添这个麻烦。回想起这七年来,蓉嫂虽然有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刚开始来时的表现是值得称赞的。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是我们的放纵让蓉嫂有可乘之机;是我们为了省心放松了对保姆的监管;是我们过于信任助长了保姆的胆量;是我们为保姆的邪念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是我们的善良被保姆利用;最主要的一点是,父亲为她充当了保护伞、挡箭牌。所以最后的结果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颗私欲的种子,只是埋藏得很深。当这颗种子遇到天时地利的合适条件,就会膨胀、发芽、结果。对于那些意志不坚定者,顶不住金钱的诱惑,又有合适的机遇,就会将人情、信任、道德、良心,都抛到脑后,不顾一切地满足自己的私欲。痛定思痛,总结教训,今后千万不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意;不要给抵不住诱惑的人创造犯错误的机会,既害己又害人。蓉嫂最后以这种不光彩的形象离开了我家。想起她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不禁令人感叹!后来听说她过得并不好,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的儿媳突发疾病去世了,留下那个不到周岁的孩子,只能由她抚养。唉!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也许真是如此?

第四个保姆(四)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2-21

标签:保姆   实报实销   纸包   干爹   什么事   儿媳   此言   美文   儿女   麻将   家里   父亲   女儿   我家   妹妹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