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吧，苦难

一个人只要真正领略了苦难中的绝望，他就会明白，一切美化苦难的言辞是多么浮夸，一切炫耀苦难的姿态是多么做作。 ——周国平

01

经常会在单位外看见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守在门口的垃圾箱前，一遍一遍的在里面搜罗她眼里的“宝贝”，来单位五年了，就五年都会看到她，除大风大雨外，似乎天天不间断。

最开始，我还会给她一些旧报纸，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她这种孜孜不倦的守候状态。

后来，听他们说，其实相应的救助政策她是有享受的，基本生活也是可以保障的，有好几次，都看见单位或部门的领导在做她的工作，让她别在那么痴痴地守着这块“聚宝盆”了，可是却怎么也劝不动她，那块地儿，成了她生活的“念想”。

我就在想，有谁天生喜欢跟臭气熏天的垃圾打交道吗？没有吧！为什么在她可以远离这种生活的时候，她却不愿意了。只是因为那些“宝”带来的“利”？不！而是这种生活的“苦难”已经渗入她的骨髓,融进她的血液，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一开始，生活里没有这些苦难，她也许也像广场上那些跳舞、打牌的老太太一样过着正常的晚年生活。只是苦难已经将她奴化了。

苦难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没有！苦难，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没有！

02

而事实，我们经常会美化苦难，并赋予它多么崇高的意义。

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谓“所有杀不死我的都使我更强大”……

可是，有没有想过，方为人上人的人，是因为吃苦还是本身就块人上人的料，假使没有了这些苦，是不是能成为更为耀眼的人中龙凤也尤未可知？

穷人的孩子早当了家，有人问过那些孩子想当家吗，有得选吗？

那些没被杀死的人都骄傲地、大声地喊出来了“杀不死我的都使我更强大”，更多的，怕是已经被苦难杀死，彻底没声了。

之前，我写过一个抱着孩子跳楼的妈妈，说她对生命太不负责任，写过因抑郁症而自杀的乔任梁，说他太要强，太玻璃心……

可是，当我自己经历一些事情后，我才真的明白，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感同深受这件事，每个人所经历的苦难，不是都可以用大众约定俗成的“抗难”模式所解决的，有些坎儿，对有些人来说，就真的过不去了。

有些难儿，对有的人来说，就真的熬不出来了，不要轻易评判别人的人生。以前，我也常常感谢挫折，说它能让我更加坚强。

可是，渐渐地，我内心的理性让我无法低头向那些苦难说一声谢谢，那些所谓的坚强，无畏……都是从肉里长出的铠甲，带着痛啊，有什么值得好谢的！

03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离抑郁症的状态也不远了。

两年前，痘儿开始无来由的找上我，然后就在这700多个日日夜夜里断断续续的折腾着，时而温和，时而猛烈，我想尽一切办法，仍是揣不透“圣意”。这个 “疾”，便成为心里的一个“梗”。

试想，一个喜欢在阳光里肆无忌惮笑的人，一个多么爱惜自己羽毛，多么爱美的人，必须生生的要将自己塞进阴暗的角落里，有多别扭和痛苦。

这两年，我去大城市，去大医院，去专业机构，找专家，吃中药，做护理……我百度，我知乎，我咨询，我四处求“解”。

记不得多少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我还在人流穿梭。记不得多少个星辰满天的夜晚，我仍在车里颠簸。

这两年，我戒掉了麻辣，戒掉了油炸，远离宵夜和酒……我自律的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身体的疲惫，经济的消耗，对我来说，都可以接受。

但是，心，真的折腾的好累好累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行？”这句话，是这两年来在我心里反复质问最多的问句。

自此，它让我变得特别压抑、自卑和敏感。一生这么短暂，岁月何其匆匆，我真的要这样丑掉我的整个大好的年华吗？

我多么讨厌这种状态，我多么想让自己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但是，我做不到，我摆脱不了。

有时，半夜醒来，眼角就会有泪；有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就会自己流出来。这种低落的情绪在那半年里跌到最低值。有好几次，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04

那段时间，工作任务重且多，时常下乡，也经常会出现在公众场合，不可避免的要接触许多人，面对那些同情的眼神，关切的询问和无意的调侃，不管内心波澜几许，我都云淡风清的一笑置之，内心其实已经自动生成了防御机制，每一天，我要应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心情。

那段时间，也在考驾照，周末都泡在驾校里，脸在做修复，白天又太晒，我戴着帽子，捂着口罩，全副武装的将自己塞进教练车里，一遍又一遍地跟着车轮转……汗珠从脸上滑下，浸着被针刺过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提醒自己，驾考之路，要尽快结束，才更有利于脸疾的恢复。可是，你知道吗？

你越是想结束，就越是结束不了。两次失利，更是给这原本就阴郁的心理套上了厚重的镣铐，挣扎不动，解脱不成，而自己也跟自己扛上了，哪一边都不肯放松，不肯放弃。

当时，心理只有一种不服气的想法：这些折磨我的，让我痛苦的，在今年之内，我必须要将它们统统干掉！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我只记得，我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盲目的告诉自己要强大，我急切的想证明自己很强大。

我和Z先生闹矛盾，我自身所承载的心理负担，根本无暇顾及他自身存在的问题。我唯一的感受是：我的痛苦，他不仅感受不到，而且还漠不关心，甚至添乱。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而我沦陷在我的情绪波澜里苦苦挣扎。

于是，我们分居近两个月。当时的我觉得，我可以不要婚姻，我不要任何人，我依然可以！我将自己孤立起来，拒绝着和所有人来往，包括自己的闺蜜。喝茶，逛街，聊天……我都自动的屏蔽掉。

我变得特别敏感，我觉得她们每一个快乐的点，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刺激，我不想去接触；我觉得我每一个痛的地方，她们都不可能感同身受，我不想变成祥林嫂在她们面前无力地诉说，所以我本能的排斥。我看起来多么强大。

我白天能顺利完成一切工作，下班后，能一个人照顾女儿。我接回女儿在爸妈家，自己做饭、给女儿洗澡，讲故事，等她睡觉后，然后再自己爬起来洗衣服，看看书，写写东西，第二天早上，给她梳头，洗漱，准备早餐，送她上学后去上班。

每一天，我都这样重复着这种无间歇的充实生活。那段时间，我好像真的坚强到一个人也可以。在这些苦难的逼仄下，我似乎练就了一身如同金钟罩铁布衫的本领。可是，那又怎样呢？我喜欢这样一个自己吗？这样一个我，是真的我吗？

我用帽子和口罩武装着自己的脸，但同时，也将自己的心武装了起来。我变得那么凝重，动不动就悲观；我变得那么冷漠，那些细碎的美好怎么也无法再让自己感动；我变得那么无趣，什么都无法引起我的兴致。

似乎什么事都无法再伤害到我，但也没有什么事，能让我的内心能涌动出那么些热乎乎的、源源不断的能量来，我的生命只是套了坚硬的壳，并没有真正鲜活的流动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独自穿越黑暗的时光，真的一点自豪感都没有！我也并不感激我所遇到的一切。

或许，有人会说，你这哪称得上什么苦难，最多算点挫折。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去标旁和称赞苦难的意义。光这点挫折，已经让我花掉了多少力气，承受了多少痛苦，丢掉了多少美好的时光。我真的无法感谢苦难的磨练，命运的多舛。

05

而现在，当我远离这些困苦，走出阴霾的时候，我的内心才有了真正的快乐。

我又重新感受到，仰起头，迎着阳光有多么舒服；和朋友聊着天，喝着茶，有多么惬意；心纯净清澈着，敞亮着，有多么畅快。

毛姆说：苦难并不能使人崇高，快乐有时倒是能做到这一点，而苦难，大多数情况下，只会使人卑微。它令人自私、猥琐、狭隘、猜忌。它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细小的事情上面。它没有使人超越人本身，却使人称不上真正的人……

那些苦难的人生，光活着就已经费很大的劲。要想活的更精彩，想去追寻更为广阔的世界，走向金字塔的顶端，去感受生命的丰富和美好，那得比常人多出多少的勇气和努力，承受多少的痛苦和无奈。

当我们从一段悲伤的、难熬的经历中缓过神来，而后再回望那一段灰暗的日子，我做不到弯腰向苦难道一声“谢谢”，更不想再与苦难操戈相见。

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被歌颂，不值得被感激，失意者聊以自慰，如意者暗自庆幸，如是而已。

每一个从苦难里走出来的人都深深的懂得那种彷徨、无助、痛苦，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开。我不想用文字来美化苦难，那都是咬牙活着的灵魂啊。

我只想说：滚蛋吧，苦难！

我的孩子，我宁愿她没有多大成就，也不愿她经受太多苦难。惟愿她能一直被爱和阳光滋养，永远爱笑爱闹，阳光灿烂。

愿我们的人生都不要有太多的披荆斩棘，愿我们在披荆斩棘之后能忘掉伤痛，保持初心。

愿每一个人的人生都被命运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