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的金盏花

带灯的金盏花

——张建丽诗读后

文/张东焱


带灯的金盏花

对于网络时代的诗歌,我往往只读不评。不是担忧什么,而是自感还未能脱去那种面上的无趣的层级。近读建丽的新作,于感动之余,真切地认定:她的生命经验使她的诗歌重新印证了汉语与情感之间密切的关联。她的诗不苛求塑造生活,而意在直面人心和人性;意象的新锐,理性的清深,语词的洁净,无疑地强化了诗的艺术表现性,为读者提供出独特的审美经验及思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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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丽之诗,在河北诗歌群落里,艺术的辨识度是比较高的。她的信仰,使她面对现实生活的各种变故,从未哀怨或沉沦,总能秉持虔诚淡定的心态。“用柔弱的双肩/承载了整个冬天。”(《北方的诗人》)她的诗始终没有泯灭磅沛真挚的激情,且总是以忧伤的意趣作为抒情主韵,并弥漫有偏暖的色泽。意象新锐飘忽,颠覆了传统诗歌形象的衡定性;隐喻、象征、反逻辑的现代诗常见的技法,取代了传统诗的爽达通畅的实笔呈现。诗中的词根性的语汇,如玉兰、冬天、金盏花、火焰、河水、玻璃、雨伞、雪花、大山、落叶和岩石反复出现在不同的诗行,但诗心并没有在现实中平滑轻过,而是适时地赋予它们理性的深沉和思辨的能量。先前的严格的是非判断,让位于困惑、徘徊、矛盾、情感的软着陆,标志她诗作的成熟老到,辨识度高。她的诗是向人的体验和本心的昵近,这种以审美体验为基点价值观,替代了社会功利的价值判断。特别是她的几首悼亡诗、爱情诗,有悟性,有温度,有哲理,无论卑微如金盏花,还是庄严如莽莽大地,都是赤子灵魂的歌哭,或撕心裂肺般的召唤;如墨汁渗入宣纸似的沁入生命的深层,真挚、善感、悲悯。象《素兰,您的每一抹呼吸都是那么暖》,《失重的时光》等都是如此。事实上,当人们突然面对某种悲剧性的事变,如亲人离世时,人们所体验到的往往不是悲痛,而是十足的荒谬与绝望。人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内心世界被恐惧所笼罩,一种命定的绝望情绪在痛定思痛之时,很自然地涌入诗行。《那些隐语在伞下的》,在爱人的裹挟的“雨夜,像轻声啜泣”;《悲伤不会全踩落》里,“让孤独的灵魂回到我这里/我仅有的一座山/随你惆怅”等一些“远距离的比喻”,写尽了现代女性特有的“绝望中的希望”的错杂情感。热烈而奔放,沉重与高贵。爱着的生命,才会超越死亡,向死而生。人的精神怀念是不朽的。逝者渐远,留给生者的一切,必将保有鲜活的温度。可能诗人的逝去的亲人太好了,上帝便把他们带到了天堂里居住,以免再度被此岸的风雨淋伤。古语有言,“敬亲者,不慢于人”。“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诗人真诚、善良的心性融入诗中,自然是可以迸发出“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的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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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我惊讶的,还有诗人的爱情诗。这些诗作另辟蹊径,立意别致,用情谦抑又接地气:“我们像两株不期而遇的树/久久地立在僵局里”(《久久地不敢说出那句话》)从爱情的恬退隐忍起笔来写男女之情,既有外在的质感,又不乏内在的情感份量,从中领悟到行动与心理对抗的复杂情感的巨大搏动,丝毫不见此类诗歌常有的灰暗、戾气。“僵局”实乃人生际遇的某种命定,更是种恻隐和自尊于婚姻中的坚持及人之为人的精神底线伦理。从另一个视角看,“僵局”亦写了人生存困境及人性的困局。这种困局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是事实也是诗的真实,只是浅表之诗不可能触及罢了。“僵局”幸好还不是结局,因为“久久地不敢说出”,才更令人想像,更显温厚恻隐之心。诗歌的灵魂密码恰在于此,所以“僵局”如同一副兴奋剂激发审美的快感。人一旦真正用情,必然陷入无路可走的地步。其中的爱情乃符合天道之人伦,禁纵两端,皆是错误。爱一定要有情的介入,就如自然界的打雷发电,必有光的投射。光黯淡了,爱就消逝不再有。这时候“僵局”的出现,则于人性的错杂紧相关联。正像龙应台所说的,“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不相信》)。世间所有的感情,靠近了大多变得不美,爱情大抵不能例外。鱼会游,鸟会飞,一切都属于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从艺术形式上看,《久久地不敢说出那句话》,纯用感觉和隐喻,灵犀一点,通达万象,随物赋形,道不自器,字里行间洋溢纤柔深沉的哀伤。与悼亡诗《悲伤不会全踩落》在风味上至为相近。人生的现实是,太过轻盈的生活,并不会修持有质量的灵魂。因为“你今天受的苦……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路”(泰戈尔)。毫无疑问,只有灵魂带灯之人,才能写出化悲悼为博爱、真诚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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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许多诗歌,诗风不够端正。有的近似生活的原始记录,像一杯带沙的浑水,自动放弃情感的真善美的巨大力量,表失热情、温度而追逐冷血、恶爽、怨恨,让人读后感到灰暗无聊且麻木。有的只具备诗的外形,却没有诗意的“鸡汤”句子,内容平庸苍白、轻浅,拿浮躁当有趣,视匮乏之为深刻。此类诗歌混迹于网络报刊,只有一种结局;速燃速朽!而建丽的诗,不跟风,坚执用真情,有思想、有灵魂,直面自己的本心,独特地呈现个人生活的纹理和精神脉络。诗风纯正,于字里行间流贯有哲学之光,这一点尤为宝贵。好诗历来是文学的引领,它的最高境界在于哲理深度,即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心灵的追问、自省,对历史的穿透力的把握。富于哲理的诗歌一定是向深沉的生活付下身段,进而灵悟人生,掌控生命走向的创造。天地之大,诗人见小;灵魂之深,则天地见小。凡是未经思考的人生,也不具生命的涵义,不值得书写。海德格尔说:“技术不思,因为哲思比一切技术更重要”。建丽之诗《失重的时光》、《每个绝世的百日红》、《某个春天》、《深度空白》等,选材的角度虽小,却可小中见大,觅得各自宽阔、敞亮的表达平台,使语词之间有了押韵的化学反应与动人心弦的艺术张力。就是这种“相互召唤”的结构里,让读者“能够在我的诗行微弱的颤音里,听到能够引起共鸣的回声”(《幻象的花丛.后记》张建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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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丽诗中的“思想”,并非思考的对象,而是感受的对象,所以“思想”都被活感性的语词包裹起来,能够让你像闻到花的香气那样,直接嗅到诗意的“思想”,即诗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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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丽的诗,涉及性别然而不囿于性别,很少有对男性的否定和抗议性的书写,而意在强调人的共同性、普世性的情感经验的表达。这种绝然地超越性别的偏狭视角,直面人类自我成长,生命困境、精神苦闷等现实问题,适足契合了时代浪潮之中“命运共同体”的重大命题。因此,她的诗在思想层面上鲜明地透显出时代的精神特性。无意追求却已然抵达,这才是艺术创造的真谛。

不过,她的诗发表在《中国爱情诗刊》上,我倒觉得有些笼不住的,也许,这种艺术的“溢出”对于诗人该是件高兴的事情。

带灯的金盏花

在收煞这篇小文之时,忽然产生了套用时下时髦话语的冲动:说星星明亮的人,是因为你没有看见带灯的金盏花。

诗人之作,就是一丛带灯的金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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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丽,回族。河北张家口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毕业于廊坊师院作家班。已出版个人专著五部。2014年被列入《中国回族文学通史》。河北省廊坊市作家协会驻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廊坊文学》副主编,现供职于廊坊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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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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