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渝夫文苑
撰文/海辰·河北张家口
编辑/桐言·辽宁沈阳
【桐言无忌】
在火凤凰的带领下，大家兵分四路各就其位地拉起了沐阳山上第一次夜间分组查线的帷幕，从而拉开了与Y国的第一场战斗！
留守在哨所的乔艾玛虽然万般不愿，但是被班长彭果那如刀似箭的眼神横扫之后，只能乖乖应允。在林平的：线通，我在；线断，我接；我不死，线不亡这句话的应和中，大家悄然进入到沐阳山的夜色中。也许这就是奶奶与火凤凰爷爷拉开爱情帷幕之战。通过彼此的谈话，两个人居然都是铁山老乡，这让他们之间又增进了一份亲切感，尤其是当透过纱网看到爷爷同样传递过来的兴奋之光时，奶奶居然有种小确幸的腼腆！突然，一声巨响，这可能是奶奶从未领略过的炮声冲破黑暗在她身边震耳欲聋的闷声炸起，难道那可怕的梦魇居然就是现在的前兆提示？奶奶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孤身一人怎能不惧怕？所有之前的铮铮誓言和豪情壮志都随着炮声而魂飞魄散了。可是当她辗转到她认为安全之地时，炮弹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的紧随其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让奶奶再一次有惊无险，火凤凰胳膊挂彩换来了奶奶的平安无事。
经过这场真枪实弹的历练，七只百灵鸟已经褪去稚嫩的“黄嘴丫”，渐渐积累了临危不惧的经验，看来在战争面前，没有女人，只有战士！！！
（七）第一次战斗
沐阳山位于绸溪县柳林镇当面，距县城79公里，属喀斯特地貌，山脉东北西南走向，石灰岩溶洞较多。该地区山峦起伏，海拔1200多米，常年云雾缭绕，雨量充沛，海拔差异很大，山上植被多为灌木丛林和茅草，路少沟深，山势险峻，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天然防线。
山上的天气真是瞬息万变！在师长视察后的一周时间中，都是大晴天，绸溪很少有这样好的天气，但好天气带来的后果是没有了天然的掩体，白天只能在北山巡线，南山的那一面只能到晚上才能去巡查。
经过几天的勘察，我们发现这条线路的实际长度早已超过二十公里，因为地形复杂，铺设的被复线弯弯曲曲、高高低低，有的铺在山脊上，有的埋在山谷里，有的要走平地，有的空架在树梢上，还有几截沉在沼泽地中。每次巡查，我们山茶百灵七女兵都要全副武装，头上戴着钢盔，脸上蒙着面纱，手上戴着手套——这些都是用于防虫蛇咬伤和防毒草割伤的；除此之外，每个人还要背上挎包水壶、被复线和铁锹，扛着子弹上了膛的冲锋枪，加起来足有十来公斤，这些沉重的装备让我们几个女兵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上半个来小时就会累得气喘吁吁。为此，“火凤凰”林排长不止一次对我们的体能水平进行了嘲笑。李骄阳性子急，每次林排长嘲讽我们的时候，她总会站出来当面反驳，有一次甚至说“林排，你老说我们女兵不行，那你行，你给我们生个孩子出来！”逗得我们几个人哈哈直笑。现在，李骄阳抽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由于林排长也爱这一口，所以两个人常常在林平的小猫耳洞边上腾云驾雾。彭果虽然看不惯女兵抽烟，但有排长在，她也没办法。
如果山中的日子都像这样平和，偶尔还能开个小小的玩笑娱乐一下，那么这样的日子也算惬意了。但这是沐阳山，是前线，是战火随时爆发的地方！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林排长把我们几个叫了过来：“同志们，今天晚上，我们要趁着夜色把南山的十公里线路进行一次维护，刚刚我和彭班长商量一下，我们分三个组，我和徐副班长一个组，负责西面最靠近敌人的那部分，彭班长带着武银娣负责中间的线路，冯菲菲带陆琴、李骄阳负责东边靠近阵地的这一边，乔艾玛留在哨所看家！”
“排长，为什么又是我看家呀！天这么黑，我一个人害怕！”乔艾玛撅起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平。
还没等林平说话，彭果就疾言厉色地说：“乔艾玛，你哪来的那么多理由！你是军人，就必须服从命令！”就像有一个小魔鬼带着一把火热的钳子在彭果眼后狠狠地夹了一下，她那投射出来的锐利而坚决的目光让乔艾玛顿时感到一阵阵畏惧，乔艾玛忙躲开彭果的眼睛，小声说：“那好吧，你们早点回来！”
“同志们，这是我们第一次晚上分组查线，这样做的好处是节约时间，提高效率。经过前两天的勘察，我想大家对咱们的线路分布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次检查，大家一定要查仔细了，尤其要看看一些固定的双环结、双活结和挑活结有没有松动，还有一些打了并合结和蛇口结的地方，要接上电话单机试试线，看看有没有杂音。”林平又望了我们一眼，严肃认真地说：“大家一定要时刻注意安全！Y军的炮火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因为咱们执行任务的地域没有任何掩体，炮弹就会落在我们身边。一旦发现炮弹打过来，大家除了要掩护自己外，更重要的是要确保线路随时都不能断，要用生命去接通线路。记住一句话：线通，我在；线断，我接；我不死，线不亡！还有啊，Y军的特工最喜欢在晚上活动，除了侦查敌情还会破坏我们的通信线路，如果遇到他们，大家绝对不要手软！明白吗？”
“明白！”我们七个女兵齐声回答。
“好，出发！”夜色中，林平正了正戴在头上的帽子。
我们一起向南山出发，冯菲菲、陆琴和李骄阳在第一段停住开始维护，又走了大概三公里，彭果和武银娣停住开始维护第二段，我和林平继续向西走去，我个子高，而且体质也好，一直紧紧地跟着林平。待山中只剩下我们俩人的时候，林平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累吗？”
“不累！”我笑笑：“这四年的兵可不是白当的！”
“你是第五年了？”林平好奇地问：“超期服役呀？”
“恩，为了提干呀！”我问：“排长，你是什么时候提的干？”
“我是70年的兵，80年提的干！”林平说。
“10年才提啊！”话一出口，我顿时便觉得非常唐突，倒是林排长笑了笑，有些自嘲地说：“嗨，咱是农村兵嘛，没文化，又没啥关系，除了一身力气能吃点苦外，啥都没有，所以就只能耗这么长时间才提干了呗！”
“部队还是需要你这样的老兵的，毕竟经验多嘛！”我想把这个话题岔开，忙问：“排长老家哪里啊？”
“铁山市！”
“啊？铁山哪里呀？”我又问。
“铁北县柳林子村。”
“呀，我们是老乡呢！我老家就是铁北县城的！”我兴奋地说，顿时对他的好感度倍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黑黑傻傻的大个子竟然是我的老乡！透过纱网，我仿佛看到他两只漆黑的眼睛也透射出兴奋的光芒来。
“真不容易呀，小徐！咱们军铁山的兵本来就少，铁北的更少，没想到还能在前线碰到老乡！”
我们正聊着，一个工兵侦查班赶了过来，他们跑在我们前头，用地雷探测器在被复线旁边进行探雷，林平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一个战士对林平说，接到侦查情报，今晚Y军可能会有动作，让我们小心点！
林平对我说：“小徐，咱们今晚可能要在山上过夜了！”
“怎么了？”
“如果Y军今晚行动，南坡的线路肯定是他们炮击的重点目标。我们必须守在这里，随时准备接线。这样，你赶紧开设一个电话单机，拨通哨所电话，让乔艾玛通知冯菲菲她们那一组做好战斗准备。我现在去找彭果她们，然后再回来跟你在这里汇合！”
“明白！排长，你去吧！”
看着林平的背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树林中，我忙拿出电话单机，将一条备用线路拿出来，用火柴将胶皮烧开，将密密麻麻的线蕊缠绕在备用线路的铜线上，打了一个丁字结。我一手猛摇发电机，一手紧紧握住话筒，心中不停地喊：艾玛，艾玛，快接电话呀！
终于，电话接通了！
“山茶百灵七号，山茶百灵七号，我是山茶百灵二号，听到请回答！”
“山茶百灵七号收到，山茶百灵七号收到！”乔艾玛银铃般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来。
“山茶百灵七号，我们在阵地前沿收到情报，Y军今晚可能要有所行动，请你立即转告山茶百灵三号、五号和六号，让她们今晚坚守岗位，一旦发现线路有情况立即处理！”
“芷华姐……”艾玛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今晚会有战斗吗？”
“用代号！”我大声说：“注意战场纪律，防止被窃听！”
“是……那林……哦，不，那‘火凤凰’呢？”
“他已经去通知山茶百灵一号和四号了！”
“明白！我立刻就去！”
刚放下电话，我的眼前就亮起一道十分耀眼的火光，将黑暗的天幕顿时照亮，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这，是炮声？！
虽然离得很远，但在黑暗的夜色中，那道火红色的光芒如同地狱之门刚刚被打开后冲出来的一头猛兽，让人不寒而栗。
是的，战斗打响了！
顿时，第一天晚上噩梦中的场景在我眼前升起——我仿佛看到在不远处的那个高地，正在兵戎相见、血肉相搏，炮火在不断地腾起，滚滚硝烟如张牙舞爪的怪兽般横行肆虐，一梭梭子弹呼啸而过，人群应声倒下……战友，敌人，都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倒在血泊中，横尸遍野，满目血腥……无数张被战火摧残的狰狞之脸绝望地仰望着如墨水般漆黑无比的天空，仿佛被永久地冻结而再也不会苏醒……
有那么一刻，我害怕极了，因为我才23岁，还正是人生的青春年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但我却上了战场，看到了杀人的火光，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时，我才想起过去我们嘲笑乔艾玛的胆怯是多么的幼稚，当自己真正面临战火硝烟的时候，是完全和过去我们吹嘘着自己有多么勇敢是不一样的！不知道彭果、武银娣她们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感觉，但她们至少还有战友在身边可以相互打气，而我，而我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呀！
林排长，你在哪里呢！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心如油浇，紧张无比。
炮弹声一声接着一声，宛如沉寂已久的湖水中不断被投入的巨石，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枪声也越来越密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大年三十快到凌晨的时候家家户户放的鞭炮一样。但鞭炮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喜悦，而这些枪声却意味着死亡。每响一声，都有可能意味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骤然消失或残破，而这个世界上，从此就会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炮声停止的时候，四周的茅草一动不动，宛如高墙般竖立着，林子里静谧极了，仿佛都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如果这些草木都是铜墙铁壁该多好啊！这样就可以为我挡住一切炮火和子弹！
我惊恐不安地蜷缩在一棵蓖麻树底下，蓖麻树的叶子硕大无比，宛如一只只巨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摇来晃去，恐怖而张扬。我的手中紧紧地抱住电话单机，仿佛是落入汪洋大海中的人抱着的最后一块木板。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炮弹声，我竟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我不住给自己打着气：徐芷华，徐芷华，你要勇敢些呀！你忘了向父亲保证过的那些事了吗？你还是个预备党员，你还要提干，你还要立功！
我攥紧了拳头，却发现拳头里面全是汗，额头上的汗水也顺着钢盔一直往下流。我一把将罩在钢盔下的面纱扯下来，并摘下手套，宛如一只被抛弃在沙滩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潮湿而温润的空气。
林排长啊，你在哪里呀！
突然，一团耀眼而明艳的火光在我眼前不到二百米的地方腾空而起，伴着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巨响，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将泥土和树木掀起来，地上的砂土、折断的树枝和四处飞溅的弹片混杂在一起向我冲了过来。
我脸上的皮就像被一阵猛烈的风掀起来一般，耳鼓膜被震得生疼生疼的，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啊——”我忍不住的尖叫起来，立即丢掉手中的电话单机和被复线，站起身来就往回跑，边跑边哭。
孩子，你可千万别笑话你的奶奶，当时出现在我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要有炮弹落下来！千万不要被炸死！这个兵我不当了！这个党我不转正了！！这个功我不立了！！！我要回家！回家！！回家！！！我要回到爸爸身边！扑到他怀里，把脸全部贴在他的温软的肚子上，让他慈爱而温暖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我的长发（可是，我的长发早就剪了呀！），关心我，鼓励我，安慰我，告诉我不要害怕！不要颤抖！！不要让心脏狂跳不止！！！
可惜，炮弹是不长眼睛的。
我越这样想，炮弹就越对着我来，还没跑出一百米，我的耳边就又响起一阵阵嘶嘶的声音，我似乎都能看到那发炮弹在我眼前呼啸而过留下的长长痕迹，就像流星的尾巴一样闪耀着死亡的光芒。就在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死亡之门已经向我打开了，我突然就那么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看着炮弹落下来。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后背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一下，整个身子立即向右边的小山坡倒去。火光在我眼前转瞬即逝，“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我耳鼓膜几乎破了，弹片、沙土和石子在我身边如闪电般嗖嗖地划过，也不知道是否击中了我的身体。我的身子在不停地顺着坡地往下滚，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仿佛骤然跌落进一个无底的深渊中——或者，那就是地狱之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但脑袋却依旧在不停旋转着，甚至能看到很多星星在眼前闪耀着。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没有战争，没有炮火，也没有了战友们和敌人……
我在哪？我死了吗？
背上的一阵生疼将我拉回到现实中。
没死，我没死！我还能感觉到疼痛！
我抬起头来，四周依旧漆黑一片，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缓坡的小土堆边，脸上、脖子上和身上全都是炮弹炸起来的焦土，眼睛里满是辛辣的泪水。我使劲站立起来，抖了抖头上和身上的土，摸了摸我的背，背上的军装还完好无损，没有血迹，这疼痛的感觉肯定是刚才滚下山坡的时候被石头蹭的！
好在炮弹没长眼睛，是个瞎子！要么，就是老天可怜我还是个年轻人，刚刚上战场而放过我一马……
不对，刚才是有人推了我一把！肯定是林平回来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忙抬头望了望山上，大叫了一声:“林排长，林排长！”
我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他不会被炸死了吧？！
我忙揪着茅草往山上爬去，一点都感觉不到锋利的茅草划过手掌时带来的疼痛，边爬边哭，泪水瞬时就模糊了双眼：如果他是为了救我而死，那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待我爬上去，才隐约看到，原先站着的地方早已被炸成一个大坑，四周都是焦土，还在不断地冒着烟，周围的树木折倒了一片，我忙大声喊着：“排长，排长！”
“哎哎，小声点，在这里呢！”在一片倒了的蓖麻树下面，传来林平那熟悉的声音。
我松口气，忙哭着跑过去，几下把蓖麻树扒开，林平用左手撑着地，强坐起来，“真他妈倒霉，胳膊伤了！”
我忙从挎包里摸出手电，照在他胳膊上，只见他右手的军装袖子上满是泥土和血水粘连在一起，发出浓浓的血腥味。我流着眼泪，背过他的身，迅速解开军装扣子，把自己的内衣连扯带拉地拽出来——因为内衣是棉布做的，很干净，也没有泥浆和焦土。我把扯下来的内衣撕成布条，从挎包中拿出止血的药和棉花，在他流血的伤口塞上敷料，然后用“布条”当绷带给他绑上。
页面更新：2024-0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