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云推开剪剪风发屋的门时,还想着只是洗个半长头发。小区旁这家店开了十几年,张姐的手艺不算顶好,但胜在熟门熟路,十五块一次的洗头剪刘海,是她前几年没长白发时的固定项目。
“来了?”张姐头也没抬,麻利地招呼她坐下,围布一系,温水顺着发丝淌下来,力道适中的按摩让暮云放松地闭上眼。可刚擦干头发,剪刀“咔嚓”一声脆响,惊得她猛地睁眼——张姐正攥着她后背的长发,刷刷往下剪。
那可是留了两年的黑发,原本就只到肩头,这一剪,簌簌落下的发梢堆在地上,眼看着就短了不少。暮云心疼得揪紧了围布,指尖泛白。她这两年白发冒得厉害,不敢留长发,就怕染发伤头皮,如今这点长度刚好能扎起来,再剪可就悬了。可张姐像是没瞧见她的神色,剪刀挥得又快又急,后背的头发被剪得齐齐整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利落。
暮云记得,张姐自己就是几十年不变的齐刘海小男式发型,总爱劝人剪齐刘海,今日倒没提。她摸了摸前额,两绺长发还垂到胸口,心里正纳闷,张姐忽然放下了剪刀,转身去拿扫把,低着头扫地上的碎发,动作慢悠悠的,全然没有要继续剪的意思。
“张姐,还没剪完呢?”暮云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着急。
张姐直起身,擦了擦手:“今天剪发199,先付钱吧。”
“什么?”暮云愣住了,“以前洗头剪刘海才十五块,怎么突然这么贵?”
“你们有钱不在乎这个。”张姐的语气硬邦邦的,“先付钱,免得等会儿麻烦。”
暮云心里一阵发凉。这十年,她几乎每周都来,从最初的长辫子到后来的齐刘海半长发,张姐看着她头发从乌黑到掺了白丝,从未这样过。前两年因为白发增多,染发频率高了,才来得少了些,怎么如今就变了模样?人心果然是会变的,她叹了口气,正想争辩,忽然惊醒,窗外天还蒙蒙亮。
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长度依旧,只是梦里的心疼还真切得很。母亲曾说过,梦见剪头发,多半要怄气。暮云失笑,怄气?这些年带着半躺平 散散漫漫懒惰自我的儿子,怄气哪回不是家常便饭,可不就是在渡劫么。
睡意渐淡,前半夜的梦也清晰起来。梦里家里的门被两个时髦年轻女人挤破,高个子,浓妆艳抹,说要上门装东西,她拦着不让,那两人却阴森森地说“我们身上有毒”。就在她慌神时,老周及时赶回来,铁青着脸把人撵了出去,那股护着家的模样,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还有个梦,是回到了刚当记者的时候。深夜赶稿,U盘不见了,采访笔记本也落在了单位,她急得团团转,打通了单位小年轻的电话,没一会儿人家就骑着电动车送了过来,寒风里冻得通红的脸,却笑着说“姐,别急,都在呢”。同事间的友爱,暖得人心里发烫。
暮云翻了个身,想起二十多年前刚投身新闻行业的日子。那时候单位里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同志,戴着老花镜,拿着红笔在她的稿子上圈圈点点,教她怎么抓新闻亮点,怎么贴近基层老百姓。“要去生活里捞活鱼、大鱼,党报的版面才有人看。”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响着,他们毫无保留地传帮带,不是为了她个人,而是为了那份对新闻的热忱。
可等她到了四五十岁,一切都变了。工作重心变成了专题创收,昔日的热忱被数字裹挟。90后的新生代记者进了单位,眼神里带着傲气,看人总带着点轻蔑,传帮带的传统早就淡了。地震后有两年,她一人带过三个实习生,白天跑现场,晚上改稿子,忙得脚不沾地,可那些年轻人,大多只想着混个实习证明,哪有当年的拼劲。
窗外的鸟叫打破了寂静,暮云坐起身,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梦里的剪发、破门的女人、深夜的同事、昔日的新闻理想,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白发又多了几根,藏在黑发里,像时光留下的印记。梦里张姐的变化,现实里行业的变迁,儿子的半躺平,桩桩件件,似乎都印证着“怄气”的预兆,可又何尝不是生活的常态。
暮云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拉开窗帘。新的一天开始了,那些梦里的情绪、回忆里的滋味,终究会沉淀下来,化作往前走的力量。就像头发,剪了还能再长,日子,也总能过出滋味来。
暮云记(9)
2025年11月11日#绵阳人家##发一张照片分享今天#
更新时间:202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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