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一幅标价8800万元人民币的明代《江南春》手卷正静静展出,站在展柜前的庞叔令女士,此时感受到的只有错愕与愤怒。

对于这位收藏巨擘庞莱臣的曾孙女而言,早在66年前,这幅画就连同其他136件稀世珍宝,由她的父亲庞增和亲手交到了南京博物院的手中。
当时并没有任何商业算计,有的只是一颗“化私为公”的赤子之心,以及那一纸承诺“永久珍藏”的荣誉证书,谁能想到,这一藏竟藏到了商业拍卖会的货架上?

如果不是庞家后人记性好,又恰巧的走进了拍卖行,这幅在文博系统内部被定义为“赝品”的国宝,恐怕就要在他人的掌声中完成最后一次完美的洗白,彻底消失在私家藏室的深处。
而随着庞叔令当场那一嗓子举报,以及随后她申请强行进入南博库房清点的举动,一个隐藏了近三十年、横跨文物鉴定、馆藏管理与市场变现的惊天“暗箱”,终于被掀开了一角。

这起事件最荒诞的地方,在于文物的身份是如何被置换的,在普通人的认知里,博物馆是文物的保险箱,但在这里,博物馆似乎变成了一个精密的过滤器。
这幅《江南春》,虽然署名是仇英,但在庞家“虚斋”的收藏体系里,一直是被郑重对待的,即便它是后世高仿,作为庞莱臣流传有序的旧藏,其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也远非地摊货可比。

早在1959年捐赠之初,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甚至点名垂询过此画,足以见其分量,但到了南博的档案里,它的命运急转直下。
根据目前南博方面对外抛出的解释,一切源于对真伪的认定,按照他们的逻辑,经过专家鉴定这画是假的,既然是赝品,就不属于珍贵文物。

那么为了腾退库房空间,就可以走“划拨调剂”的流程进行处理,这听起来似乎合乎行政逻辑,但若细究其中的时间线与细节,便会发现满地狼藉。
所谓的鉴定结论,本身就充满了可操作的弹性空间,1961年包括张珩、谢稚柳在内的书画鉴定泰斗确实看过此画,给出的评语虽然认为是“伪作”。

但紧接着有一句极具分量的评价“伪得很好,庞家当年是当真迹收藏的”,这本是对其文物价值的另一种肯定,暗示其作为“老仿”同样具备极高的馆藏意义。
但在随后1964年的第二次鉴定中,情况变得诡异起来,参与签字的人员名单里,赫然出现了一位根本不是书画鉴定专家的徐沄秋,此人的身份仅仅是一名文物征集员。

让外行参与给国宝“判死刑”,这如同让勤杂工去签发手术单一样荒谬,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种粗糙且带有强烈目的性的“降级”鉴定,竟然成为了日后将文物剔除出馆的尚方宝剑。
既然被定性为“废品”,那么废品自然有废品的去处,这就引出了1997年那份关键的“调拨单”。

把时间拨回到1997年5月8日这一天,对于南博的库存文物来说,是一个命运的分水岭,一份《藏品拨交/处理报批表》被正式签署生效。
这份文件不仅决定了《江南春》的流向,更像是一张复杂利益网的“显影纸”,在申请人一栏,签着“凌波”的名字,在院领导审批一栏,则龙飞凤舞地签着“徐湖平”三个大字。

这两个名字,如今看来每一个都重若千钧,徐湖平时任南京博物院常务副院长,也是这起事件如今处于舆论暴风眼中的核心人物,你以为这只是正常的行政审批?
但另一个关键信息点足以让人脊背发凉,在1997年的那个时间节点上,徐湖平不仅掌握着博物馆的大权,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江苏省文物总店”的法人代表。

也就是说,这位徐院长左手握着博物馆的审批章,批准将馆藏“赝品”调拨出去,右手握着文物商店的接收章,将这些被剥离了“国有资产”护身符的宝贝收入囊中等待变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瓜田李下,一度被外界誉为是一场赤裸裸的“左手倒右手”戏码,作为裁判员,他判定画作不值钱,作为运动员,他在另一块场地上等着接球。

如今,当媒体和公众的质问声铺天盖地而来,已经82岁的徐老先生拿身体健康当“挡箭牌”,面对镜头,他说自己有高血糖,强调前列腺也不好,退休快二十年了,什么都不管了。
对于那至关重要的签字,他给出的回应堪称“甩锅”界的教科书:“这个事没有经过我手,我又不是书画鉴定家,我什么都不懂。”

这种试图用“糊涂老翁”形象来切割责任的做法,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那份1997年的单据上,白纸黑字盖着公章,签着他的大名。
这不是一句“身体不好”就能用橡皮擦擦掉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面临类似的指控,早在2012年,就有南博内部职工实名举报过他。

涉及账目混乱、私用国宝等问题,桩桩件件都指向管理黑洞,只可惜当年的举报如泥牛入海,没有泛起太大的浪花,直到今天才以一种更具爆裂性的方式回旋镖般打了回来。
如果说徐湖平是那个在聚光灯下签字的人,而凌波则是那个在幕后推动流程的关键一环。

作为1997年那份调拨申请的发起人,凌波的角色耐人寻味,他在当时的逻辑是,申请将这批被定性为“赝品”的物件调给文物商店。
按理说,一个经手“废品处理”的办事员,其职业生涯本该平平无奇,奈何极其讽刺的是,根据公开履历显示,到了2008年,凌波已经摇身一变,升任为南京博物院保管部的主任。

更具戏剧性的是,当年那一则关于北宋《大方广佛华严经》残片惊现南博库房、填补千年空白的重磅新闻里,凌波作为发现者和保管负责人,曾满面红光地接受过媒体的赞誉。
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逻辑悖论:一个当年负责把馆藏“赝品”不论真假一律往外清理的人,后来竟然成了整个博物馆最核心机密,掌控库房安全的守护神。

当年的调拨流程到底是他由于专业能力不足而被动执行,还是他心知肚明地配合默契?如果连负责保管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把东西往外送,那库房的大门还能防得住谁?
除了人的问题,账目的问题更是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按照南博现在公开的记录,《江南春》被调拨到文物总店后,在2001年4月16日被卖掉了。

在这个账本上,买家的名字是一栏极其敷衍的空白,或者说是用了两个极具讽刺意味的代称“顾客”,而成交价格是6800元。
2001年的6800元虽然还算值点钱,但在文物圈里,哪怕是用来买一张晚清的普通字画都未必够,更何况是带有“虚斋”鉴藏印的明代手卷?

这种违反市场常识的低价,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为了做平账目而炮制的“阴阳单”,这并非无端猜测,因为早在多年前,另一位已故收藏家陆挺的妻子丁蔚文,就在其公开发表的硕士论文中不经意间泄露了天机。
文中明确记载,陆挺的艺兰斋收藏的那幅《江南春》,是他在上世纪90年代花费17万元从“庞氏后人”手中购得的。

这里出现了巨大的矛盾:庞家坚决否认卖过画,他们一直以为画在南博,那么陆挺90年代买到的画是从哪出来的?
如果90年代画就已经以17万(甚至更高)的价格流入了陆挺手中,那么南博账面上2001年那笔“6800元卖给顾客”的交易记录,岂不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幽灵交易?

唯一的真相路径可能是:画早在90年代就被相关利益链条私下高价倒卖出去了,其中的巨额差价不知进了谁的私囊。
而到了2001年,为了在财务上把这个窟窿抹平,才补录了这么一笔只有6800元、买家无法查证的虚假交易,所谓的“顾客”,不过是这群硕鼠给自己找的替罪羊。

庞叔令在清点完库房后,感到手脚冰凉的不仅仅是那幅《江南春》,庞家当年捐赠的137件文物里,竟然少了5件,除了这幅估价8800万的手卷,还有北宋赵光辅的《双马图》等珍品也不翼而飞。

讽刺的是,那幅同样被定为“赝品”处理掉的《双马图》,早在2014年就已经在拍卖市场上露过面,并且以230万元的高价成交,每一笔成交的锤声,都在狠狠抽打着所谓“赝品处理”规章的脸。
如果真是废纸,市场凭什么真金白银地买单?如果市场认可其价值,博物馆又凭什么以几千块的白菜价将其贱卖?

这种操作模式一旦被证实,其破坏力将是毁灭性的,它意味着,只要掌握了鉴定权和行政审批权,某些人就可以利用专业壁垒和制度缝隙,将公共资产甚至是爱国人士的捐赠,合法地转化为私人利益。
他们先把真东西说成是假的,把贵的说成是贱的,然后通过一个合规的“左手倒右手”程序,将国宝洗进市场,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再通过拍卖行变现,哪怕其中隔了多少层手套,最终流失的都是国家的文化血脉。

眼下,虽然江苏省文旅厅的工作专班已经进驻,庞叔令申请的法院强制执行程序也正在一步步逼出原始档案,但这早已不再是庞家与南博之间关于物权的私法纠纷。
徐湖平那句“退休不管事”的辩解,在这个五月的舆论场上激起的不仅仅是愤怒,更是深层的恐慌,因为大家害怕的不是一幅画的真伪,而是如果连“向国家捐赠”这样最高级别的契约都能被如此轻慢地撕毁。

如果连国家博物馆的库房都能因为人为的操弄而出现漏洞,那么以后谁还敢把自家的传家宝托付给公共机构?
接下来望相关部门能够彻查此事,直至水落石出,莫让“顾客”身份成永久谜团,莫使捐赠者善心变寒心,既给庞家以交代,亦守护博物馆之公信力。

参考资料:
人民日报2025-12-20
南京博物院《江南春》被谁买走、流转何处仍存疑,关键环节梳理→
大河报2025-12-19
南博藏品现身拍卖事件追踪:被鉴定为“伪作”后拨交给原江苏省文物总店,2001年以6800元价格卖出!
极目新闻2025-12-18
江苏文旅厅调查南博藏品现身拍卖事件,庞莱臣后人不认可伪作说法


更新时间:2025-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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