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奶奶亲

世上只有奶奶亲

□黄立会

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在我的成长记忆里，还珍藏着一份沉甸甸的认知——“奶奶比妈还要亲”。这份亲，掩映在烟火日常的细碎里，浸润在岁月沉淀的温柔中，刻进了我一生的骨血内。

那天在手机上刷抖音，看到抖友“往事如烟”发的一个语音视频，说是他小时候总在奶奶的“吃头匣”里偷好吃的，奶奶明明发现了却佯装不知，也没换过存放的地方。后来他忍不住问奶奶：“您都知道我偷吃东西了，为啥不换地方呢？”奶奶慈爱地摸着他的头说：“换了地方怕我娃找不到了呀！”看到这里，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不由得想起了我慈祥的奶奶。

我的奶奶是一位朴实厚诚的农家妇女。她身材高大魁梧，虽是小脚但走起路来格外麻利；一双眼睛深邃睿智，看上去自带几分威严，却有一颗菩萨般善良的心。听母亲说，1953年我出生时，正赶上我国农村的社会主义改造。当时我的父亲在西安工作，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被叫去参加运动，白天干活晚上开会，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这样，照顾我和我们姊妹几个吃穿上学的重担就落在了奶奶一个人的肩上。那会儿地里收成不好，母亲没有奶水，我又体弱多病，是奶奶用面汤和父亲捎来的藕粉把我“灌活”长大的。

奶奶刚强明理有担当，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在奶奶面前，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1960年国家遭受了自然灾害，我们家没吃的没烧的，度日十分艰难。奶奶领着我们到地里搜红薯、刨蔓菁、挖萝卜，拾玉米根、捡棉花杆、割穰穰柴……回家后用穰穰柴燎着玉米根、棉花杆烧火，蒸红薯、煮蔓菁，把胡萝卜擦成丝用麦麸拌了蒸熟吃。靠着这些粗粝的食物，硬是带着全家熬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有一次，姐姐骑自行车带我去地里拾荒，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把我的胳膊磕折了，大家都觉得不算大事。奶奶得知后却急得直跺脚，说“这是关系娃身体一辈子的事，不及时治好，将来落下残疾可了不得！”她当即带着我步行十多公里去到解州医院，找骨科大夫胡先生把我的胳膊用夹板“逼”住，又在医院守了十多天，直到我的胳膊长结实才放心。1963年我上小学时，得了一种叫“百日咳”的支气管炎，整天咳得喘不过气，奶奶又带着我辗转去西安求医。从家里步行到解州车站，坐绿皮火车到风陵渡，换乘毛驴车到黄河渡口，由“背河人”背到船上摆渡到对岸，再坐汽车到潼关车站，最后乘火车抵达西安。一路上颠沛流离，壮年人都感觉得疲惫不堪，奶奶的小脚疼得几乎走不动路，但她从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始终紧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直到西安把我交给父亲。

奶奶对我们家教很严，言传身教中为我们立下了良好的家风家规。奶奶最不爱见邋遢肮脏的人，要求我们走在人前必须是衣着整洁行为端庄。“出必告，回必报，不准悄无声息出进家门”；“站有站相，坐有坐样，在人前不准东倒西歪”；“吃饭时夹菜要在自己这边夹，不准用自己的筷子在盘里翻来翻去”；“衣衫不整不许出家门，更不能光着膀子去别人家”；“见了长辈要先叫称呼后说话，不准和大人‘白搭话’”；“去别人家要先在门口大声喊人，听不到回答不进别人家”；“听见大人叫你要回答‘噢’或‘哎’，不准回答‘嘎斯哩’，回答‘嘎斯哩’就是给人伤感哩”……这是奶奶经常教导我们的做人信条和生活礼仪，谁违反了谁就要受到奶奶的训斥。我小时候比较“吃嘴”，总在奶奶的好吃头箱里偷东西吃。有一年中秋节前，几个姑姑每人给奶奶送来一包月饼，装了大半个箱子。我每天都去偷吃，先后竟偷吃了奶奶18块月饼。后来奶奶知道了，一天晚上严令我给她跪下认错。我第一次见奶奶这么严厉，吓得乖乖地跪在地上不敢看她。大约跪了十来分钟，奶奶把我拉起来说：“你想吃月饼给我说我给你取，悄悄拿就是偷哩。‘小着不补，大了尺五’。这会儿你还小，偷吃几块月饼没事；长大了要是偷拿别人东西那就是贼，就要守法坐牢哩。”奶奶的话强烈地刺激和教育了我，以至于我后来不管在哪里工作，见了公家的东西再好也不敢伸手，并把奶奶的教诲和家规家训传承沿袭，成为我们家每个人的行为准则。

奶奶一辈子勤劳善良，对家里每个孩子都十分疼爱。记忆中，奶奶似乎每天都在忙碌：春天捋榆钱、摘洋槐花，夏天收麦子、簸麦鱼，秋天收谷子、剥玉米，冬天剥蔓菁、掏棉花，一年到头从不停歇……我小时候又犟又倔，每次干了错事母亲要收拾我时，我就赶紧逃到奶奶身后藏起来。母亲和奶奶偶尔拌嘴，多半是因为我犯了错她要打我，而奶奶却执意庇佑“护犊子”。1963年，在北京工作的大哥喜添爱女，却没有人伺候月子。时年70多岁的奶奶自告奋勇，让大哥把她接去北京照顾大嫂。1971年父母去北京小住，年逾八旬的奶奶独自留在家里，照料我们几个孩子吃喝。那时奶奶因白内障视力模糊，却依然顶着酷暑，摸索着给我们蒸馒头、擀面条，从不让我们饿肚子、受委屈。对所有的外孙，奶奶同样疼爱有加。我的三个姑姑共十多个孩子，每次来家了奶奶都给他们拿好吃的，不仅能叫上每个人的名字，对他们的性格特点、喜好忌讳，也都记得一清二楚。直到现在，我的表哥表弟们来到家里，一看见奶奶的遗像就会跪下磕头，提起奶奶依旧是满眼热泪。

奶奶对我们的爱，是世上最无私、最纯粹的爱；奶奶对我们的亲，是人间最完美、最深情的亲。她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却用艰苦岁月里的顽强坚守，把贫瘠的日子过出了温度，为我们撑起了最安稳的天空。她用一生的勤劳与善良，把“奶奶”二字酿成了岁月里最甜蜜的牵挂，涂成了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这份亲，比山厚重，比水绵长，刻在骨血里，念在岁月中，一生一世也忘不掉，成为我们心中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

（图源网络 谨致谢忱）

作者：黄立会

责编：张国平

备案编号：运城网信A0023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