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凡增
秋天来了,云也便不同了。夏日的云,不过是些臃肿的棉团,堆在碧蓝的天上,白得发亮,却总嫌太实,太满,太无趣味。而秋天的云,则是极好的,疏疏落落,轻盈得很,像是被谁的手指轻轻撕开了一般,薄得透光,白得发亮,却又分明不是夏云的那种白。
我每每立在田野间,仰头看天,便见那些云朵,排着队,从东向西缓缓移动。它们有时聚作一团,有时又散开,形状千变万化,却总不外乎是些山水的轮廓,或是飞禽走兽的模样。最妙的是午后,太阳偏西的时候,云边便镀上了一层金边,而云心却还是白的,黄白相间,明暗交错,竟显出几分透明来。
农人们说,秋天的云是“扫帚星”,因为它们常常排成一长串,像是有人在天空中扫地。这说法固然可笑,但秋云的确有一种扫除的意味。夏日的溽热,被它们一扫而空;连人心中的烦闷,似乎也在这云的流动中,消散了不少。
记得幼时在家乡,每到秋天,我便爱躺在打谷场上,看天上的云。那时的云,似乎比现在更多,更白,更轻盈。我常常望着望着,便睡着了,醒来时,云已经变了位置,形状也全然不同。大人们说,云是“天上的马”,跑得极快,我那时信以为真。

秋天的云,最宜入画。中国古人画山水,总要在山间留些空白,谓之“留白”,其实那空白处,便是云的位置。现在想来,那些画家大约也是爱极了秋天的云,才想出这般法子,将云留在纸上。只是纸上的云,终究是死的,哪有天上的云活泛?
有时我想,云之为物,真是奇怪。它既不似山之固定,也不似水之流动;既不似花之鲜艳,也不似叶之枯黄。它悬在那里,不即不离,不悲不喜,却自有一种动人的力量。尤其是秋天的云,更显得超然物外,仿佛看透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只在那里,自顾自地飘着。云本无知,人却多情。我们赋予云以种种意义,说它是“祥云”,是“愁云”,是“浮云”。其实云何尝理会这些?它只是随风而动,因光而变,自自在在,无挂无碍。人间的悲欢,在它眼里,不过是地面上的一些动静罢了。
秋天的黄昏,云色最是好看。夕阳将坠未坠之际,云被染成了橘红色,边缘却又透出些紫色来,层层叠叠,如同一幅水彩画。这时若站在高处,看那云霞铺满半边天,便觉得天地间再无他物,只有云与夕阳,相对无言。
云终是要散的。夜幕一降临,它们便消隐无踪,只留下满天星斗。第二天清晨,新的云又会升起,形状颜色,全然不同。人生在世,能得见几次这样的云呢?而云却不曾计较过这些,它只是来,只是去,如此而已。
更新时间:202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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