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

上周五11月21日傍晚，平日我习惯周末和父母视频聊天，但这天说不出的心猿意马鬼使神差，拨通了妈妈的微信视频。接通后，妈妈没了往日灿烂笑容，平静地说和爸爸都在医院，姑妈在手术室已经三个小时，目前还在手术中。

追问情况后，也和表姐视频里见了，可能因为在医院的关系，许久不见的她素颜略显疲惫，但依然那样亲切美好，说着说着，表姐哭了，她哭了，我也躲不过一阵鼻酸泪目。谁曾想，许久不见的我们，在视频里的相见是今日的场面，医院手术室门口，无语凝噎。

很久之前我为她写过一篇文章《表姐》，里面记录了一些我们一起成长中的点滴。我和她本是很亲的人，不只有血亲，还相依相伴地度过了童年，有过很多美好的共同经历与记忆。我爱她，她爱我，就这样简单，多年不见，这种感觉与信念不会改变。

童年尚未在记忆里走远，偶尔茫茫然还误以为自己还小。可现实总会教会我们什么是生老病死，2000年的千禧之年，本是多么喜庆的年份，我却在那一年第一次面对至亲的离开，奶奶临走前对生的眷恋，对孩子们的爱与不舍，至今不敢回想，也从那时起，我不太敢喝鱿鱼汤了，那是奶奶临走前喝的，以后我再喝到，总会不自觉想起奶奶当时的模样，心便一阵疼。

2022年一月，北方的寒冬腊月里姑父走了。姑妈从此没了老伴儿，表姐从此没有了爸爸。

这些年里还有其他亲人的离开，每一次都让我感觉了失去，永恒的失去感。感觉人的心宛如一颗石榴，里面的一粒一粒籽如你爱的人们，每一位亲人或者好友的离去，都仿佛在拿掉一粒籽，心逐渐变得空。而那个空下的位置，随着我们年龄增长，已经很难放进新的，如同长好了石榴，它无法再生出新的石榴籽。等全空了，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多热爱那时的世界。

往后的数十年里，我们依然避不开生老病死的话题，主角也可能包括我们爱的人和我们自己。此时此刻，医院手术室外的表姐，成了我隔着屏幕想拥抱的人；手术室内的姑妈，是我隔着万里想要看望和祝福的人。这不是一般的小手术，我不想提及其复杂程度，也不想分析病理病因，我只想好好回忆会我姑妈，一位善良可亲且爱美爱孩子的好人。

姑妈生来挺宝贝，家里一个哥哥，三个弟弟，只有她一个女孩，自然深得家里宠爱，包括姑妈的名字，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奶奶为她精心取的，希望她有好的命运，一生幸福。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常不尽人意。

我想姑妈是真正快乐和幸福过的，年轻时的姑妈清秀美丽，姑父高大帅气是军人，结婚后姑妈随军，从他们当时的照片里，能看出曾经的幸福日子。后来姑父复员，入职当地木材公司，于是我和表姐成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相爱相抓，每天缠在一起，悠闲挥霍着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童年时光。那时候的姑妈也是幸福的，迎来了第二个孩子，是我表弟，一儿一女，好字有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姑妈善良温婉，和奶奶性情一样，记忆里的她从不发脾气，总是一副笑意盈盈，岁月静好的贤淑模样。记得我和表姐六七岁时，姑妈在厨房教我们认水开了是什么样子的，咕嘟咕嘟冒着泡。那份热气仿佛还在升腾，我们却已不是往日模样。

后来姑父经历了车祸，在西安红十字会医院住院很久，姑妈在附近的招待所租了房子，小锅小灶置办好，为了方便给姑父做饭送饭。我跟着父母去探望过姑父，记得那会的招待所门帘是雪白的，上面印的字却是血红的。姑妈在医院的时候，表姐常住在我家，与我同路上学。后来我爸爸去医院照顾姑父，换姑妈休息休息。

我爸妈和姑妈姑关系很好，互相帮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难得是他们有很多话聊，记得无论是夏夜星空下，或者冬日炉火前，他们常促膝而谈，聊什么我不记得，当时也不关心，只是记得那个场景，觉得兄弟姐妹之间亲亲热热，很温暖。

姑妈对行动不便的姑父照顾得非常细致，而且非常耐心，想来姑父有福气，走的时候也有姑妈陪着。哪怕一生中经历了意外和病痛，但有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有一双好儿女，姑父走得应是安详的。

表弟有一个贤惠孝顺的妻子，一双可爱的女儿，姑妈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儿媳处得像女儿。少了原来伺候姑父的活儿，两个孙女也慢慢在长大，姑妈得空时也能去表姐家小住，母女两能好好说说话。

姑妈是个美丽且爱美的人，她一辈子没胖过，没丑过。从小对表姐的养育中也可见一斑，比如姑妈舍不得表姐做太多家务，怕手上皮肤不好，这点我亲妈可一点不在乎，也没交代我，还好我年幼时憨憨勤劳做家务，大点懂事便自觉间歇性罢工加持续性怠工。

姑妈会注意孩子身材，控制饮食，避免长胖。她做饭很好吃，我至今记得某次姑妈做芹菜肉饺子，芹菜切的比我妈妈平日切的稍微大一点，颗粒感多一些，肉也不那么碎，我印象中那天的饺子非常美味。但真相也可能是熊孩子，吃别人家的饭都香，

姑妈也爱干净，无论什么时候去她家，都觉得整洁舒适。姑妈疼爱孩子们，对我们都好，所以从小在姑妈跟前都安逸自在不设防。

姑妈住院期间，我爸妈几乎每天跑去陪伴，我爸更是忙着做饭送饭，为了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外甥吃得好，我爸除了饺子、包子和零食，连炒菜和煎饼这样的花样饭菜也能做好送到医院去，还外加八宝粥。我爸妈去了能陪我姑妈说说话宽宽心，为表姐表弟分担点压力与担忧。

好在经过几天在医院的治疗，姑妈已出院回到表弟家，表姐请假陪她康复，希望后续治疗与恢复一切顺利，祝福姑妈早日康复，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多享些福。姑妈保重，我们下次回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