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

秋日的早晨，来得比夏日迟些，却又较冬日早些。我每每于天色微明之时醒来，窗外已见一片灰白，非是那种刺目的亮，而是带着几分朦胧，几分含蓄，仿佛天地尚未全然苏醒，犹在半梦半醒之间。

推窗而出，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竟不使人打颤，反倒觉得胸中浊气为之一清。这空气里浮动着微细的湿意，大约是夜露未晞之故。院中老槐树叶已黄了大半，偶有数片经不住风劝，便轻轻巧巧地飘落下来，铺了一地金黄。那落叶在地上也不安分，风一过，便沙沙地响，互相推挤着，仿佛在争抢什么看不见的物事。

远处田畴间浮起一层薄雾，白茫茫地罩住了尚绿的稻梗。农人早已起身，三三两两散布在田间，弯腰劳作。他们的动作不紧不慢，与这秋日的节拍竟十分合衬。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却又很快被更大的寂静吞没了。

太阳终于挣扎着从东山爬起，先是露出一线金边，继而半个脸庞，最后整个跃出地平线。然而秋阳到底不比夏日烈，光线是温和的，照在身上只觉暖意微微，并不炙人。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动，那些光斑便跳跃起来，如同有了生命。

街市上渐渐有了人声。小贩推着车吱呀呀地走过，车上堆着新摘的瓜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几个学童背着书包走过，他们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像是小小的云朵。老人们坐在门前的石凳上，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街景，他们的眼神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日的早晨便是如此，不喧哗，不燥热，自有其一番清冷静谧的趣味。它使人不觉悲凉，反倒生出几分明净之感。天地在此刻显得格外开阔，人的心胸似乎也随之开朗了许多。

然而这样的早晨终不能久留，太阳渐渐升高，市声愈来愈喧，秋晨特有的那一种宁静终于被打破了。但我知道，明日此时，它还会再来，带着同样的清冷，同样的静谧，周而复始，岁岁如此。

人生在世，能得几个这样的秋晨呢？思之未免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