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寒冬,广东丰顺县埔寨镇采芝村的村口,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走下三轮车。他用台语腔调的客家话询问:“曾秀萍还住这里吗?”
村妇指向远处屋檐下的老妪——那个他新婚9天便告别、苦守42年的妻子。
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老妪手中的竹筛砰然坠地,一声颤抖的“你是汉光吗?”
让七旬老人泪如雨下。他叫谢汉光,中国共产党潜伏台湾最久的地下党员,以“叶依奎”之名在台东深山藏匿38年,归来时口袋仅有30元台币,却背负着半世纪未解的忠诚之谜。
一、新婚别离:九天夫妻与终身使命
1946年初的香港码头,29岁的谢汉光面临人生最艰难的抉择。新婚第九天的妻子曾秀萍泪眼婆娑,而他怀中揣着中共华南分局负责人苏惠的密令:“赴台潜伏,建立联络站”。临行前,他将两枚金戒指塞给妻子:“此去凶险,若遇良人……不必等我。”妻子却攥紧戒指泣道:“我等你回来!”
谢汉光并非职业特工。这位广西大学农学院高材生,本可随恩师在台湾林业试验所安稳任职。但在香港转船时,他秘密会见了地下党员邱达生,革命理想战胜儿女情长。更戏剧性的是,登船之际他尚不知妻子已怀有身孕。
抵台后,他凭借所长身份构筑地下网络:安排同学张伯哲任分所科员,引荐陈仲豪到基隆中学教书,协助梁铮卿进入农林部门。1947年冬,在台中某民宅的油灯下,他面向手绘党旗宣誓入党,监誓人正是他亲自安插的张伯哲。
二、血色“光明”:金戒指换来的新生
1950年1月,基隆中学后山的秘密印刷点暴露。《光明报》事件引发连锁反应,中共台湾工委书记蔡孝乾被捕叛变,全岛四百多名地下党员入狱。谢汉光在莲花池分所突闻敲门暗号——三长两短。开门只见浑身湿透的联络员塞来纸条:“伯哲嘱:速逃!”
他连夜奔往台东原始林区。在红石溪畔,饥肠辘辘的谢汉光遇见高山族农民杨溪伯。他谎称:“我是国军逃兵,长官克扣饷银……”杨溪伯递来红薯救命,却因怕连累,次日将他转送至更深山的鹿寮村。
村长盯着这个外乡人:“没户籍就是匪谍!”谢汉光掏出仅存的两枚金戒指——妻子信物的最后孑遗。戒指换来了“叶依奎”的身份:一个失踪多年的高山族农民。当他在户籍册按下指印时,国民党警局档案中的“谢汉光”案卷被标注:“迄未获案,注意追查”。
三、深山叶依奎:三十八年的信仰守望
鹿寮村的木板屋里,“叶依奎”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天亮伐竹,夜宿草席,用草木灰治疗疟疾。唯一显露学识的是他改良的种植术——将森林学知识用于高山作物,使村中山芋产量翻倍。
村民多次说媒均被婉拒。面对提亲的族长,他指着北方:“老家有妻,生死未知。”深夜常面壁低诵杜甫诗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1968年某日,他在溪边偶遇退役国军,听闻大陆“文革”动荡,当夜呕血昏厥。此后他绝口不提家事,唯在日记本反复书写“秀萍 平安”。
转机在1987年降临。村长带来《联合报》:“开放探亲了!”谢汉光攥着报纸冲上山巅,朝着大陆方向长跪痛哭。
四、迟暮荣光:五枚印章定忠魂
1988年12月,手持“叶依奎”身份证的谢汉光经香港返乡。丰顺县政府将他列为“困难台胞”,月发120元补助。为恢复身份,他拄拐奔赴汕头大学,在图书馆堵住白发苍苍的陈仲豪——当年他冒险送走的《光明报》编辑。
两位老者相拥而泣的场景震撼了校方。陈仲豪立即联络天津台办的徐懋德(当年同逃出台的战友),联名十四位老干部上书中共中央。1994年,中组部特派员携档案抵丰顺,关键证据是:
1995年5月,中共丰顺县委组织部签发文件,确认其“1921年参加革命,享受地专级离休待遇”。当红色离休证递到手中时,谢汉光抚摸封皮的五角星,喃喃道:“伯哲、铮卿……我们清白了”。
1996年,谢汉光病逝于采芝村老宅。葬礼上,孙子发现祖父枕下藏着两件遗物:1946年赴台的单程船票,以及用油布包裹的崭新党费证。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碑2013年落成时,其名镌刻于“台湾隐蔽战线烈士墙”首位——这位坚守到最后的战士,终与牺牲战友共享永恒荣光。
注:谢汉光生年有1917年与1919年两说,本文取《百度百科》1917年说;潜伏时长按离台时间计为42年,含隐居期38年。
【参考资料】
《中国共产党台湾省隐蔽战线人员名录》(中央党史研究室编)
《丰顺县志·人物卷》(广东人民出版社)
《台共党史人物志》(海峡学术出版社)
《华南分局档案汇编(1945-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
更新时间:202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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