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收养日本遗孤，后来怎样了？

很多年前，我在北方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公车上给一个老人让座。闲聊了几句，惊讶地得知他竟是日本人。他说着标准的东北口音，长相、行为举止和旁边其他的中国老人没有任何区别，不说的话，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个老人，便是当年日本战败后，被遗弃在中国，由中国人抚养长大的孤儿。和他类似情况的，统计到的有3000人左右，没统计到的可能还有更多。

这段日本遗孤的历史，我觉得国内和国外的关注度都是不太够的。而这段历史，又是非常非常值得讲述的。

我们先从事情的源头讲起。

1931年，日本关东军发起了九一八事变，强行占领了中国的东北。随后，为了掩人耳目，又拉着溥仪成立了一个伪满洲国，就像蛇吞下猎物后，准备一点一点，慢慢地消化。

具体的步骤有很多，既包含军事和经济占领，控制东北的方方面面，包括教育渗透，实行亲日教育，也包括直接消灭中国老百姓，把日本人移民过来。

从1932年10月开始到1945年，日本向东北派出了一千多个所谓的“开拓团”，总人数超过32万。这32万人是从日本各地招募的，其中有军国主义分子，也有一些确实只是无知且贫苦的老百姓。

日本政府告诉他们，满洲有无穷无尽的荒地，到满洲去就可以获得大片土地。这些所谓的荒地其实是不存在的，真相是，关东军以极低的价格，从中国老百姓手里强行夺取。

开拓团的到来，直接导致了大量中国农民流离失所，从土地拥有者沦为贫苦的雇工。日本当年认为他们能够逐渐将中国东北与中国台湾化为己有，因此有所经营。但这些经营成果背后，是对中国老百姓的巧取豪夺，无处不是中国人的斑斑血泪，真正获益的只有日本人。一部分人为殖民者辩护，说日本人在这些地方搞过建设，这完全是在混淆是非。

开拓团在东北过过一阵好日子，他们成立封闭的日本社区，过着人上人的好日子。但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随着战事越来越紧，日本左支右绌，榨干被侵占国老百姓的同时，不得不把自己的国民也榨一榨。

在中国东北的开拓团，这时候被拉到中苏边境当炮灰，成年男性全部被强征入伍。到了1945年，按照《雅尔塔协定》，苏联红军进入东北，消灭了日本的关东军。革命导师也是个实在人，为了报复1917年，日本人截走的大批俄国黄金，他们把几十万日本人拉去西伯利亚当苦力，冻死饿死了其中的十分之一。

这几十万人，不少就是开拓团里的成年男子。这些人来中国时，要么拖家带口，要么来到后结婚生子。这时候轮到他们来体会人间惨剧了。

关东军一开始对开拓团封锁了日本战败投降的信息，日本政府随后又抛弃，或无暇顾及这些开拓团。他们开始仓皇地逃亡，逃亡途中，为了摆脱累赘，屡屡上演抛妻弃子的惨剧，日本婴儿被丢弃在路旁，或者是在收容所里病死饿死。

这时候善良的中国老百姓，即使被侵略的创痛仍远未平复，仍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这些被丢弃在路旁的日本婴儿抱回家抚养。

美国的discovery频道二十多年前做过一些追踪采访，下面这位普通的中国李姓老人家，当年收养了一名日本女孩。她说女孩很难过地看着她，她不忍心不管。

另一位姓张的老人家，看到被丢弃在路边的日本婴儿，与丈夫一同决定救这个孩子。她说：“不能因为她是日本人的孩子，就不救她是不是？”

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没有人跟她讲过什么人道主义，这就是发自内心的天然善意我觉得这种天然的善意与同情心，正是中国人真正的本色，也是中国文化真正的底色。

进一步了解这两位老人家当年的经历，你会更加震惊。

姓李的这一位本来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在怀孕期间，在路上被日本警察无缘无故踢打，导致流产且不能够再有孩子。

姓张的老人，在收养了日本弃婴后没几天，丈夫被逃亡的日本兵刺死。可她们都没有把仇恨转移到收养的日本孩子身上，而是继续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把这些日本孤儿抚养长大。

这些遗孤被收养的过程各有不同，有的是从收容所里接走，有的是日本父母主动送出，有的像上面两位，是直接丢弃后被捡回。这些日本孩子与中国人一同生活、长大，面目几乎与中国人没有区别。我遇上的那一位，他不说我绝对看不出来。

日本政府则在战后把这些滞留中国未归的人口，宣布为死亡。直到七十年代，中日建交之后，两边比对之后，才开始了寻亲的浪潮。

但，此时已经是过境迁，他们与原有的亲人，各自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我看到的资料给我的感觉是，日本政府其实并不想再接回这些弃民，往往只是迫于舆论压力，就组织一次寻亲，给他们提供一点经费和帮助。这些孤儿原有的血亲，至少有相当一部分，其实也并不想再见到他们。既不想面对历史疮疤，也不想增加累赘。

最终返回日本长居的那些人，多数也难以再度融入日本社会，他们在中国学的学历与资历不被承认，语言和生活习惯也不同，去了日本往往找不到工作，或只能做扫大街之类底层的工作，60%依靠微薄的救济金维生。

是的，被中国人收养，并被找出的日本遗孤，大约有三分之二选择了返回日本。我们不能够评价什么，客观上上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初，中日两国在经济实力上差距巨大。慕强和向往繁荣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日本人。

收养他们的中国父母有没有得到什么回报？恐怕得说很少。因为收养了敌人的孩子，他们有不少在特殊历史阶段里承受过特殊的压力。而这些孩子，最后多数都丢下他们回自己的国家去了。

是这些遗孤不感恩，没有良心吗？其实也不是。他们多数都对中国父母心怀感激，清楚如果不是他们的善良，自己不能活到今天。但他们回日本之后，往往很难给予中国父母太多回报，至少有相同一部分是因为回日本后，自己财务上也十分困窘，自己谋生都成为问题。

他们确实对中国抱着无法割舍的特殊感情，他们中的一部分，也成为中国和日本老百姓之间的友好的桥梁。不管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在看了他们的故事之后，往往都对战争有了不同的，更为理性的想法。这一点，我想是这段既心酸又感人的历史，最重要的价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