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何日与君逢

岁月逐流东，相思寄断鸿。

凭栏空怅望，何日与君逢。——题记

窗外，檐角的铜铃又被晚风摇响，细碎的声响里裹着半旧的月光，像极了那年你我分别时，巷口老槐树落下的第一片秋黄。

我总在这样的夜里凭窗而立，看檐下的灯影在青石板上晃出长短不一的痕，一如你走后，我心底那些被岁月拉得忽远忽近的念。

犹记那年春深，你执伞立于烟柳堤岸，青衫上沾着未干的杏花雨，说要带我看遍江南的桥、塞北的雪，说此去不过半载，归来时定将远方的星星都装进我的书签。

我当时只当这话是春日里最妥帖的暖，却未料渡口的风那样急，你的船帆一扬，便成了我眸中再也抓不住的远，此后我数着石阶上的青苔，从新绿到深褐，数着案头的烛火，从短芯到长灰，可那句“半载即归”，终究没能等来兑现的那一天。

日子像案头研磨的墨，越兑越淡，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旧物晕开浓得化不开的牵念，你留下的那方素帕，我总叠得整整齐齐藏在锦盒里，偶尔取出轻嗅，仿佛还能闻到你袖口淡淡的松烟香，你教我写的那阙《鹧鸪天》，纸页早已泛黄，可每一笔勾勒的字迹，都还带着你当时的温度。

有次整理书柜，翻出你临行前塞给我的那枚红豆，红得依旧鲜亮，只是我摩挲得久了，边缘竟磨出了细细的弧——原来连物件都在跟着岁月变，唯有我心里的你，还停留在那年春堤，伞沿轻斜，笑眼弯弯。

后来，我也试着走过你说过的路，去江南看桥，桥下流水平缓，却再无你陪我数桥墩上的青苔，去塞北看雪，雪落无声，却再无你替我拢紧御寒的衣袍。

我曾在长安的酒肆里，听说书人讲遍江湖的聚散，听到动情处，指尖的酒洒了满衫，恍惚间竟以为邻座那个青衫背影是你，起身去寻，却只撞进满室喧嚣的寒，也曾在渡口等过归帆，看晨雾里船影渐显又渐远，每次都攥紧了帕角，到最后却只能望着江水东流，将满心的期盼揉成细碎的叹。

如今，檐外的老槐树又添了几圈年轮，我鬓边也染了霜色的痕，时常有人问我，等了这么久，是否还在盼你的归期？我总是笑着摇头，却在转身时，任由泪落沾湿衣襟。

我知道岁月最是无情，它能磨平石阶的棱角，能吹散渡口的炊烟，却吹不散我心底那句“何日与君逢”的念，有时我会对着月亮说话，说今日巷口的海棠开了，说昨夜的雨打湿了我的窗棂，说我又把你的旧笺读了一遍——我不知道月亮会不会将这些话捎给你，只知道每说一句，心里的空缺就被填满一分，仿佛你从未走远，还在我身边，听我讲着岁岁年年的平淡。

昨夜又梦到你，还是那年春深的模样，你站在烟柳堤岸，笑着朝我挥手，说“我回来了”，我快步奔过去，想握住你伸出的手，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月光，惊醒时，窗外的铜铃还在响，灯影依旧摇晃，案头的红豆静静躺着，一如从前的模样，我起身点亮烛火，铺开素笺，想写点什么寄给你，却只写下“岁月匆匆”四字，便再也落不下笔——剩下的“何日与君逢”，终究是不敢写，怕笔尖太轻，载不动这许多年的惦念，又怕笔尖太重，戳破了心底那点仅存的期盼。

风又起了，吹得窗棂轻轻作响，像是你从前在我耳边的低语，我拢了拢衣襟，将案头的烛火拨亮些，想再等等，等下一个春深，等下一次归帆，等那句说了许多年的“何日与君逢”，终有一天能换成“幸好与君见”。

只是这岁月匆匆，走得这样快，快得让我看不清前路的远，只愿你在远方，也能偶尔想起，曾有人在故园，守着一盏灯，念着一个人，等了岁岁又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