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在10月30日的记者会上，面对镜头调整了一下手表。

这个细微动作被摄影师捕捉下来，成为各财经媒体的头条图片。

时间，正是他当下最棘手的难题之一。

一方面，通胀这个顽固的敌人依然盘踞在3%的高地，远超美联储2%的目标。

另一方面，就业市场这块经济基石正在出现细微裂痕，失业率已从6月的4.1%悄悄爬升至4.3%。

在如此微妙的时刻，美联储开始了今年内的第二次降息，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下调25个基点至3.75%-4.00%。

数据黑洞下的抉择

美国政府停摆已持续一个月，这场政治僵局让美联储的决策者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数据真空”。

曾经依赖的经济指标如就业报告、通胀数据、经济增长统计如今要么延迟发布，要么彻底消失。

美联储在最新政策声明中坦承，在政府停摆期间缺乏官方经济统计数据，使其更难了解经济状况。

“私营部门数据不能取代政府统计数据，”鲍威尔在新闻发布会上坦言。

他直言不讳地指出：“在政府停摆期间，美联储不太可能对经济有非常细致的了解。”

国会众议员马克辛·沃特斯领导的民主党团队在10月30日发布的报告中警告：

数据黑洞正在使美联储、投资者和美国公众无法了解就业、工资、通胀和整体经济的真实状况。

这种数据缺失并非无伤大雅。美联储就像一位被蒙住双眼的走钢丝者，每一步都充满不确定性。

分裂的美联储

FOMC（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上出现了罕见的一幕：

两位委员对降息决定投下了反对票，却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

美联储理事斯蒂芬·米兰继续支持更激进的降息幅度，主张降息50个基点。

而堪萨斯城联储主席杰弗里·施密德则反对任何降息举措，主张维持利率不变。

这种“双向分歧”揭示了美联储内部对经济前景的判断出现了显著分化。

三名美联储官员在周五公开表达了他们对降息决定的不满。

达拉斯联储主席洛莉·洛根直言：“我倾向于在这次FOMC会议上维持利率稳定。”

克利夫兰联储主席贝丝·哈马克也在达拉斯的一次活动中表达了类似观点：“我会选择在这次会议上维持利率不变。”

鲍威尔本人也承认，决策者之间存在“严重分歧”。

这种内部分歧让美联储的未来政策路径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降息并非万能药

鲍威尔在记者会上透露了比暂停降息更重要的信号：

面对劳动力供给萎缩这个根本症结，降息工具已然失效。

“但最具启示性的理由或许最简单：降息根本无效。”

路透社财经记者杰米·麦基弗写道，“至少，此举无法应对当前支撑疲软劳动力市场的现实难题。”

鲍威尔承认，劳动力市场走弱主要源于劳动力供应萎缩，而非用工需求降温。

而降息这一工具的设计初衷是刺激需求，对于供给问题，无异于缘木求鱼。

“因此核心问题在于：我们提振需求的政策工具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鲍威尔向记者表示：

“有人认为这是供应问题，我们的工具其实难有作为。”

美联储正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降息可能无法有效解决劳动力市场的问题，反而可能通过推高资产价格加剧贫富分化。

麦基弗指出：“更廉价的资金还可能通过进一步推高资产价格令最富裕阶层受益，这可能将本已高企的资产估值推至不可持续的水平。”

K型经济的形成

美国经济似乎正呈现所谓的“K型”分化：富人因资产价格膨胀愈发富有，其余群体则在困境中挣扎。

企业投资与零售销售等经济指标仍显稳健。

这两者均与蓬勃的股市紧密相连，大公司股价与利润增长支撑其资本支出，

而拥有资产的顶层10%人群持续贡献约半数美国消费支出。

这种微妙平衡对美联储而言是全新课题，应对难度极大。

美联储的粗放式利率工具无法化解就业市场的供给侧矛盾，

即便确保更强劲的劳动力市场是美联储能为美国民众做的“最佳举措”，该工具对中低收入家庭与个人的支撑作用同样有限。

“正如美联储粗放式的利率工具无法化解就业市场的供给侧矛盾，”麦基弗在分析中指出：

“即便确保更强劲的劳动力市场是美联储能为美国民众做的最佳举措，该工具对中低收入家庭与个人的支撑作用同样有限。”

12月降息悬而未决

鲍威尔明确表示，12月继续降息“远非”既定事实。

他列举了多个理由：

决策者存在“严重分歧”，政府停摆导致数据可见度受限，通胀持续高于目标，以及劳动力市场放缓速度存疑。

他同时指出，在累计150个基点的宽松后，政策可能已接近中性水平。

“可以想象，政府停摆可能会影响12月的会议，”鲍威尔表示：

“在缺乏数据的情况下，可能有必要更加谨慎，经济数据缺失可能构成暂停利率调整的理由。”

交易员们迅速调整了对12月降息的押注，将降息概率从会议前的90%下调至65%。

分析师Child-Freeman解读道：“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排除12月的政策行动，但这将取决于数据，而目前数据一直短缺。”

结束缩表，转向在即

与降息相比，美联储另一个决定同样重要：确认将于12月1日结束缩减资产负债表（缩表）。

这一持续三年的行动即将画上句号。

在那之后，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赎回本金将被再投资于短期国债。

鲍威尔解释，美联储长期以来的计划，是在准备金水平略高于美联储认为符合“充裕准备金”标准时停止缩表。

目前已有明显迹象显示美联储已达到该标准。

东方金诚研究发展部高级副总监白雪分析，自本轮缩表以来，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持续收缩，

已从峰值的9万亿美元缩减至6.6万亿美元，已基本达成了缩表目标，停止缩表是必然结果。

近期货币市场流动性压力持续累积，美国金融体系的准备金正从“极度充裕”向“充足”甚至“结构性紧张”过渡，加大了停止缩表的必要性。

美联储的决策从来不是简单的开关水龙头。

一边是依然高于目标的通胀，另一边是疲态初显的就业市场；

一边是政府停摆造成的数据黑洞，另一边是内部日益严重的分歧。

Angeles Investments首席投资官迈克尔·罗森点破了现实：

投资者原本预期更多的降息会带来提振，但鲍威尔的言论削弱了市场对12月再次降息的乐观情绪。

美联储未来的道路，更像是在迷雾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