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月饼

又到中秋，几天来走亲串友，身心俱疲，早饭时看到餐桌上打开的几盒月饼，不禁想起儿时的中秋了——

小时候物质匮乏，月饼是稀罕东西，对我们小孩子们来说更是如此。我家是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爷爷早逝，三叔在外地工作，父亲是家中长子，也是实际的家长，对家人非常来历，但对奶奶却非常孝敬，吃饭时他们两人端坐在条案前八仙桌的左右两旁，其他人则是随便找个地方端着碗吃饭。

中秋节前夕，出嫁的两个姑姑和大姐二姐总会雷打不动地回娘家送月饼，看到哪些花花绿绿的月饼盒子，也曾私下里咽下口水，但表面上还是很矜持的，这些礼品都归奶奶保管，她会谨慎地给我们每个人切一小块，大方地说：“吃吧！”我们细细欣赏掌心中那月饼中的青丝红丝，还有那晶莹透亮的冰糖，小口咂摸，好让那味道保留得久一点，意犹未尽。接下来奶奶会把剩下的月饼束之高阁，放到一个我们不易发现的地方，直到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她突然端出一大盆长了毛的硬硬邦邦的月饼来对我们说：“吃吧，放坏了多可惜！”而我们看着那长了毛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的月饼，再也没有了兴致，就这样月饼放在眼皮底下一天、两天、三天……硬是没有人动一下。最后奶奶端着盆子，踮着她的三寸金莲，颤巍巍的走到猪圈前，刷的一下把月饼倒进猪食槽，口里说着：“看恁都多作怪，这么好的月饼都不吃，唉！”这一情节在我的印象中上演了好多年，直到生活条件好了以后。

我从不记恨奶奶的这一举动，后来我们姊妹在一起说起这件事时，感觉和记忆都出奇的一致，大家都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会陷入沉思。

奶奶是一个封建老太太，在父亲的呵护下，在艰苦的岁月里，从四十岁起就不再上地劳动，一直在家享清福，几十年间，每天两个鸡蛋，除非冬季实在买不来鸡蛋，从来没有间断过。

后来姐姐纷纷出门，母亲去世后，奶奶成了家里唯一住家女性。记得一年中秋，晚饭后，她让我搬出小方桌，摆上月饼、苹果还有枣糕，燃上香，口中念念有词，为家庭祈求幸福……

写到这里，我的泪水出来了。

在一个夏天的中午，奶奶吃完饺子后溘然去世，享年95岁，奶奶走后，我伸进棺椁去拉她的手，软软的，让我想起那个她为我们祈祷的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