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雾气未散的清晨,你沿着太湖边的芦苇荡散步,鞋底碾过碎石子路的声响惊起一群白鹭。远处水天相接处忽然现出一对身影:男人头戴竹冠,青衫被湖风卷得猎猎作响;女子红衣似火,鬓边斜插的玉簪在晨光中一闪。他们牵着手踏过浅滩,绣着云雷纹的衣袂拂过芦苇,仿佛两千多年前那对从史书裂隙中出逃的爱侣,连脚印都沾着春秋战国的烽烟。
你揉了揉眼睛,但他们的背影并未消散。或许你该翻开手机查证——范蠡与西施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可当你瞥见那男子腰间晃动的青铜鱼符,突然记起去年在绍兴兰亭景区,曾见过一群穿着曲裾深衣的年轻人,用3D打印的战国玉佩打卡拍照。也许眼前不过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古风巡游”?但晨雾里分明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今年苎麻收成比陶丘差三成…...”“不妨改走海路贩珠贝……”
这时你发现更蹊跷的事:他们经过的湿地上没有脚印。几只蜻蜓穿透女子的发髻,像穿过一团全息投影。但当你摸出手机想录像,镜头里却只剩两片飘落的朱槿花瓣。湖畔茶摊的老者看你呆立许久,递来一杯碧螺春:“上个月也有个小伙子说看见西施在采莲,结果是我们景区试用的AR导览系统故障——您要不去游客中心扫个二维码?”
可你分明嗅到了那红衣女子经过时留下的甘松香。这种产自会稽山的香料早在一千年前就绝迹了,去年考古队在越王墓里挖出的青铜熏球,检测出的残留物成分正与之吻合。茶摊收音机突然插播的新闻让你寒毛直竖:“苏州博物馆战国玉器展的AI讲解员程序错乱,导致全息投影范蠡形象消失逾十二小时……”
你冲回遇见他们的芦苇丛。潮湿的沙地上留着两行奇怪的印记:左边是战国独木舟底特有的藤编纹,右边却是现代登山鞋的锯齿纹。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某历史论坛弹出一条新帖:“如果我们把《越绝书》当作平行宇宙的入口……”发帖时间显示为三分钟后。
天空开始飘雨,湖面腾起青灰色的雾。你终于想起《吴越春秋》里那段被历代学者视为荒诞的记载:“蠡携夷光入五湖,舟行处水纹皆逆流。”或许那些被诗赋戏曲反复摩挲的故事,早就在时空里蚀刻出深痕。当足够多的人相信某种结局,当数字代码能重构消逝的香气,当量子泡沫恰好泛起相似的涟漪——真相便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此刻在杭州某座影视基地,道具师正为泡水的仿古鱼符发愁;北京实验室里,AI在百万次迭代后突然用古越语写下“何日重采苎萝春”;而太湖深处的渔船上,老船夫指着雾中某处对孙儿笑说:“你太奶奶小时候啊,真见过穿红衣裳的仙子从水面上走过去……”
所以后来有人问起那天的事,你只抿着茶笑道:“我遇见的不是范蠡西施,是二十个世纪的光阴在湖面打了个结。”茶汤里沉浮的嫩芽舒展开来,恍惚又是那袭青衫掠过春水的褶皱。
更新时间:2025-04-30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