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走过最后的日子

作者:段志洁

2025年6月9日早上,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妈妈早上不想吃饭,给她吃了一些药,中午看看妈妈吃饭咋样,如果还不想吃饭,就送妈妈去医院。

中午,我給妈妈他们两个下了自己包的韭菜馅饺子,把饺子端到饭桌上,喊妈妈起来吃饭,然后去给他们盛饺子汤。

妈妈起床坐在饭桌旁,把碗挪到离自己更近一些的地方,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用牙骨嘟嚼了嚼,用力地咽下去,随即就吐了出来。妈妈说:“感觉恶心,咽不下去。”我給妈妈说:“咱去医院吧?”妈妈说:“好。”

我立刻給弟弟和大妹打电话,告诉他们妈妈吃不下饭,让他们快开车来,马上送妈妈去医院。我帮妈妈穿好衣服,然后收拾去医院需要带的东西。

正在这时,老家村委会妇女主任打来电话,催父亲母亲的高龄补贴赶快年审。不知道为什么,越慌张年审越通不过,无奈,让父亲母亲拿着当天的日历、各自的身份证給他们拍照,求村里负责的张主任请乡里强行认证。我給张主任说:我妈妈病了,现在需要马上去医院。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給妈妈拍年审照,上次是在3月11日!

在家里妈妈神志还比较清醒,到医院大概两三个小时后,开始喊她的妈妈,一直问她妈妈去哪儿了。我听到以后心就紧张起来,感觉妈妈这次住院的表现和以前不一样。

抽血、做CT,然后马上输液,期间B超医生来做床旁检查,说:心跳过缓。一会儿病房里来了好多医生、护士,通过一系列检查,说要下病危通知书!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结果,眼泪无声滑落。平常周一到周五,午饭和晚饭都是我和小妹給父母做,小妹出差了,我就自己做。周六、周日的午饭和晚饭由大妹給父母做,早饭一直由弟弟給父母做。我们姐弟几个照顾父母的吃喝拉撒,竟然没有发现母亲病的如此严重!

妈妈入院后,一直喊她的妈妈,我安慰妈妈说:你的妈妈去地里干活了,还没有回来。但她不听,不停地喊,喉咙都喊哑了,听着都累,心疼不已。

因为妈妈一直都鼓励和支持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好好学习,所以当她再喊妈妈的时候,我就給她说:你妈妈去地里干活了,让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你怎么一直找妈妈。有时我会喊她:齐翠莲同学,同学们都在认真上课,你咋这么不听话。妈妈听了,有时会安静一会儿。

妈妈的左手有时会在空中乱抓,我赶忙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抓,以前看过抖音上有人说,这样是不好的预兆。

妈妈越来越烦躁,右手脉搏一直非常弱,也没有力气,但左手比较有劲,只要有机会就扯掉氧气、拔掉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从入院第三天中午开始拒绝吃药,那天由于输液不畅,输到很晚,我一直握着妈妈的手,忘记給妈妈吃药了。忽然想起,赶忙倒水,让妈妈吃药,妈妈像往常一样,自己拿着药片送到嘴里,然后喝了两口水,就在我以为她把药已经咽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把药吐了出来。我反射性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大声问妈妈: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从此以后,妈妈不配合吃药,也不配合化痰治疗。由于长期卧床,生痰快,喉咙里的痰出不来,每当做化痰治疗时,她都反应激烈,呼吸急促、血压飙升、心跳加快。撕扯着面罩,不让化痰,每次都是加上药不到一分钟,她就扯掉了,按也按不住。氧气給她带上,她马上就扯掉,一天不知道要给她带多少次。有一次,我正给她带氧气,妈妈突然张嘴咬我,差点咬住我的手,还好我反应快。第二天,我再次给妈妈带氧气的时候,妈妈说:我急了都咬你几口。我哭了,妈妈平常不这么对我说话,她一定是非常难受才这样说的。医生没法,只好把化痰治疗停了,换成注射化痰药。

无论输多少液体,妈妈始终排尿都非常少,医生说这不是好现象,利尿的药她也不吃。长时间卧床害怕形成血栓,预防血栓的药是从外面药店买的,没有注射预防血栓的药,只有药片。只要一听说让吃药,妈妈的嘴立刻紧闭,无论怎么劝说都不会张嘴,没法,只好几个人按住双手、捏着鼻子硬灌,像小时候妈妈喂我们吃药一样。妈妈为了不让灌药,有时会主动说:我好好配合治疗,自己吃药,而且自己张大嘴巴,做出要吃药的动作。当我们信以为真喂她吃药的时候,她要么忽然紧闭嘴巴,要么把药吐掉。无奈只好继续灌妈妈药,即使灌药,妈妈也咽不完,她会把药压在舌头下面,当我们认为她已经喝下药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吐掉。

看着妈妈无助的样子,我们不忍心再给妈妈强行灌药,只好把药掺在饭里、酸奶里,她爱吃的水果里,为了妈妈,我们都成了“骗子”。妈妈有一次对我说:你光给我吃苦的东西,咋不给我买好吃的。妈妈您想吃什么都给您买,可买来您有时只吃一点点,有时看都不看,药虽苦,我们想让您快点好起来啊!

妈妈住院的二十多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问她想吃什么,她就说糊涂(用玉米面做的稀饭),只喝几口就说吃饱了,鸡蛋、馍菜都不吃。入院第二天早上,喝了两小碗豆浆(八宝粥碗),中午饭几乎都不吃,我女儿问她姥姥想吃鸡腿不?她说:吃,给她买过来,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头扭向一边。从6月9号入院到20号进入重症监护室,每天早晚两顿饭都是用八宝粥碗,一口一口地哄着妈妈喝一点,医生让少食多餐,前几天还喝一点奶粉,慢慢的饭也哄不嘴里了。大妹出差回来给妈妈买了好多平常爱吃的鸡腿、鸡爪,姐姐给妈妈买了她最爱吃的水果,但妈妈照样一眼都不看。由于十几天不好好吃饭,营养跟不上去,气色越来越差。

在普通病房时,中间有几天好转一些,吃过晚饭,下楼推着妈妈转了三次,让她看看县城新区的夜景,站在医院门口,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第三次下楼推着妈妈转圈,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见到曾经的熟人也不认识了!

妈妈入院的当天下午,一直要吃冰糕,估计是心里热,不停地说学叶(我小妹)家的冰糕可好吃,软乎乎的。小妹出差走的前一天,把妈妈接到她家给妈妈洗澡,由于天气太热,让她吃了两个小布丁(雪糕),回到家又吃了一个。弟弟下楼去医院的小超市给她买了一个冰糕,妈妈边吃边说:没有学叶家的冰糕软乎,她不知道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糕都是比较硬的,少等一会儿就开始融化,慢慢变软。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再要吃冰糕,到了第四天又开始喊想吃冰糕,因为医生交代过不能吃凉东西,也不敢再去给她买。于是让妈妈和出差在外的小妹视频,给小妹说让她明天出差回来带一个雪糕,妈妈说:买两个也行,三个也中。住院的第五天,小妹出差回来,给妈妈带来几个雪糕,当时一直喊不停的妈妈刚好睡着,才安静下来,想让她多休息休息,没敢叫醒她,等妈妈醒来的时候,冰糕已经化成了冰水,喂妈妈喝了一袋,问她是不是冰糕的味道,妈妈说:是。

妈妈白天黑夜不停地喊,但大小便她一直坚持要下床坐在坐便椅上自己解决。每一次解手,都需要两个人搀扶,长时间卧床使她浑身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要趴在前面搀扶的人身上,一个人帮助她脱裤、挪坐便椅,解完手以后要赶快给她擦屁股,迅速把坐便椅挪开、提裤子,然后慢慢地把妈妈放在床上。

原来都是在胳膊上输液,但由于血管脆弱,虽说扎的是软针,也几乎是一天一换针,妈妈的手不停地动,为了防止跑针,需要一直拉着她输液的手,给她一遍一遍地说:不要动,不要动,一动液体都不滴了。有一天妈妈突然说:别动、别动,在这儿动也不让动,不滴了、不滴了,不滴拉倒。吃药的时候,妈妈要么不张嘴,要么把药含在嘴里,趁我不注意吐掉,我給她说:娘啊,不吃药咋能治病?这药都是拿钱买的,不吃都浪费了,妈妈一辈子都非常节俭,从不浪费任何东西。但这时妈妈突然大声地对我说:“钱钱钱,你光说钱嘞,你光让我吃药,咋不给我买点好吃的,将来你不后悔吗?”妈妈,女儿后悔啊!要知道您这么快离开我们,您说要吃冰糕,我会买好多好多,让您吃。可妈妈,我们当时是多么希望您能躲过这一劫,平安地跟我们回家啊!

妈妈,女儿给您买了您平常爱吃的东西:喜之郎果冻、旺仔小馒头、酸奶、娃哈哈等,您只要说想吃什么就立刻去给您买,可您吃一口就不吃了。每天吃饭、吃零食都是哄着您,像小时候妈妈喂我们吃饭一样,“张大嘴吃一口,看妈妈真棒,”“啊,再吃一口,看妈妈多听话,”哄着喂半个小时左右,您才勉强吃那么一点点。至今,您没吃完的半袋小馒头,还在家放着!

女儿的心每天都在悬着,医生的每次嘱咐,我的眼泪都在无声的滑落,不相信这是真的,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入院的第三天,您睁开眼睛看到坐在您病床前的我,说:“咋又是你在这儿?”我开玩笑地跟您说:“咋了,不稀罕我?”妈妈说:“不稀罕你。”我说:“那您稀罕谁?”妈妈说:“谁都稀罕,就不稀罕你。”妈妈,我知道您想您的其他孩子了,可因为您病的突然,她们都出差在外,身不由己,不能马上到您的身边。

有一天妈妈依偎在小妹妹的怀里,像极了小时候我们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一直不停地对她说:“我不好受,给你一说就好了。”小妹妹说:“那您给我说说吧,您哪里不好受,给我说说就好了。”这句话您反复说了无数遍,一直说到晚上12点,最后您实在太累了,才慢慢安静下来,睡了一会儿。

住院期间,一共给您洗了两次脚,那时,您还能自己坐在床边,本来还打算等您少好一点给您洗洗头,可您一直没有给我们孝敬您的最后机会。

6月15日,您精神少好一点,坐在床边,小妹一边给您按摩一边和您聊天,您说:“那时候都是晒麦擀的捞面条,”妹妹说:“晒麦擀的捞面条,我咋不记得吃您擀的捞面条呀,您回来再给我们擀点吧?中不中啊?妈妈,再擀点面条吧”妈妈说:“中啊,”妹妹说:“等您好了,您还给我们烙点烙馍,烙馍就大葱,是不是呀?”妈妈点了点头,妹妹说:“您准备吃多少呀?”您说:“吃两张,”妹妹说:“哟,您都吃两张啊”您说:“嗯,”妹妹说:“那不中啊,吃的有点多啊,是不是?”这是入院以来妈妈说话最多的一次!

那天,我和小妹、哥哥都在床前陪着您,您突然对妹妹说:“这个服务员最好,”妹妹问:那个服务员最好?您抬了抬头,看了看我。妈妈:女儿愿意一直好好的为您服务,可您咋就忍心走了呢?

由于病痛不停地折磨您,您在床上辗转反侧,输液针一天需要重新扎几次,两个胳膊上全是淤青,没有扎针的地方了,护士把输液针扎在您的左脚上。这样您就没法下床解手了,给您带上尿不湿,但您一旦想解手,还一直坚持要下床解决,给您说想解就解吧,不用下床。您不想弄脏床铺,怕麻烦别人,劝了您好多次,您实在没法了,才接受了用尿不湿。

在脚上输液左脚没法活动,害怕形成血栓,我们一直按摩妈妈的腿,也吃预防血栓的药,但妈妈不配合吃药,有一部分药被妈妈吐了出来。医生来做床旁B超,发现妈妈的左腿大腿动脉出现了血栓。我问医生咋办,医生说:动脉血栓除了做手术,没法溶栓!

胳膊上、腿上都没法输液了,医生只好在脖子上的大动脉上切口输液。切口的时候我没有在妈妈身边,小妹在跟前看到妈妈受罪,心疼不已,不敢直视。慢慢地妈妈的双手双脚都出现了紫绀,妈妈说:咱们回家吧!妈妈此时烦躁情绪加重,不吸氧、不化痰、不吃药、不吃饭!妈妈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但这次住院妈妈对我说:“我这次真的不行了,”我含泪对妈妈说:“千万别这么说,咱好好吃药,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治好了咱就回家!”

6月20日,妈妈转到重症监护室,那时妈妈还清醒,她的双手被绑在床上,于是就不停地求医生:同志,麻烦你把我的手解开吧,我听话,不乱动。但医生没有听妈妈的保证,依然把她的双手绑在床两边。妈妈对绑着她的双手非常抗拒,我们申请在床旁陪护,解开妈妈的双手,一个拉着她的左手,一个拉着她的右手,防止她拔掉身上的仪器。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我发现妈妈的右手不会动了,医生说这是脑梗症状,但妈妈的左手还非常有力。

妈妈在普通病房时,刚开始的几天一直喊妈妈,最后几天一直喊嫂,有时也会喊几声哥。进入重症监护室以后,就不再喊她妈妈,无论看见谁都喊嫂。可能是今年清明节,父亲非要回老家上坟,无论怎么劝都不管用,无奈,弟弟妹妹只好开车陪父亲去,但没想到妈妈竟然也一起去了。妈妈在给姥姥上坟时,找错了坟头,站在俺大舅和大妗的坟前。弟弟又抽时间专门去给大妗送纸钱,求大妗保佑妈妈平安,小妹也找人给妈妈看看,上供送元宝,祈求妈妈快点好起来。但所做的一切都似乎无济于事,妈妈仍然昼夜不停地喊嫂。有一次当她看见我又喊嫂的时候,我说:“我不是您嫂,我是您女儿,我是学梅,”妈妈重复了一句:学梅,这是妈妈最后一次喊我的名字,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呼唤了。

为了让妈妈休息休息,不再一直喊,小妹用手机录了一段录音,把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的名字喊着录下来,学堂、学字、学梅、学英、学根、学叶,反复播放,当妈妈第一次听到她六个儿女的名字时,脸上露出了入院以来唯一的一次微笑,心满意足的微笑、骄傲的微笑,妈妈反复听着她六个儿女的名字,安静了一下午。

进入重症监护室后,给妈妈一共买了六只白蛋白,还有利尿的特殊药,第一次用药非常见效,排尿正常,再用就没有效果了。医生说:只要排尿正常了,才能继续用其他药。

妈妈对我说想吃西瓜、冰糕和杏,20日小妹买了好多杏梅,妈妈只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西瓜和冰糕还没来得及给妈妈买,她就拒绝吃东西了!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着妈妈吃我们给她买的食物,至今愧疚不已,耿耿于怀!

以后的日子里,妈妈只要听到让她吃东西,就会下意识的紧闭嘴巴,无论怎么哄都不肯张开,没法只好下胃管,让妈妈多少吃点东西,心里稍微好受点。妈妈在重症监护室里折腾了一天半后,慢慢平静下来,可能是镇定药的作用。6月24日妈妈从2病床转到20病床,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一天不如一天。医生找我们谈话,问是回家等还是在医院等,我问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医生说他们尽力了。听了医生的话,我哽咽了。我们选择在医院里坚持,万一奇迹出现呢!

妈妈最后三天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的,有时也会回应我们,但从不开口说话。小便极少,大便排的却非常勤,而且颜色呈黑色,医生说这是胃出血了。因为一会一擦,屁股开始溃烂,小妹托人在西屯拿了一些治褥疮的药,但那天碰巧没有人回延津,弟弟又开车去拿回来,立刻给妈妈抹上。同时医生也给妈妈贴上仿真皮,防止溃烂面扩大,配合护士每隔一小时给妈妈翻一次身。7月1日,发现妈妈原来有力的左手慢慢变得无力了,她不再乱拽身上的仪器,而好几天就不动的右手,又会动了。我想妈妈还有希望恢复,但医生一再提醒我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该准备啥准备啥。我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但还得接受。哥哥和弟弟回老家请人看墓地,晚上老家的宗亲来医院探望妈妈。

妈妈的娘家人是6月14日来看望妈妈的,三舅、金玉哥(大舅的儿子)、金旺哥(二舅的儿子)、春利(金玉哥的儿子,大舅的孙子)、秀臣(俺姨的儿子),那时妈妈还知道自己的娘家人来看她了,当妈妈听到三舅的声音时就开始喊:妈妈,我想妈妈了。三舅看了看自己的姐姐说:“姐,您的福享到头了!”这句话没有让妈妈听到,而我听了如鲠在喉。

当金玉哥和他儿子、孙子再次来看妈妈时,妈妈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三天了,这次,妈妈不知道她的娘家人又来看她了。小果,我的表妹,三舅唯一的女儿,妈妈最小的侄女,在妈妈住院期间来替我照顾妈妈两天,她两岁多来到俺家,妈妈一直把她抚养到该上六年级,因为我村没有六年级才离开俺家去野厂上学了。妈妈在昏迷中,还不停地喊:小三(三舅的乳名)、香果。妈妈住院期间,她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外孙媳妇、重孙子、重孙女都来医院探望,尽管她没法表达了,但仍然有感知。

父亲一共来医院看妈妈三次:第一次是在普通病房,医生下过病危通知书,和弟弟谈话后,弟弟站在病房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失声痛哭(这是后来我老公告诉我的),弟弟决定对父亲瞒着妈妈的病情,但我觉得还是请父亲来医院看看妈妈,让他慢慢接受。小妹把父亲接到医院,父亲看到输液中的母亲,以为像以前住院一样,输十几天就好了,父亲唯一的爱好就是下象棋,哥哥陪他下了几盘棋,小妹又把父亲送回家了,父亲对母亲的病情没有一点危机感。在妈妈住院后的第十三天,父亲问:“你妈妈明天回来不回来?”我说:“不回来,”父亲没有再继续问。

第二次是妈妈住进重症监护室后,医生一再嘱咐要做好思想准备,于是我们把父亲接到医院,让他再看看,想着父亲当过兵、读过书,应该看出点什么,让他心里慢慢接受现实。可父亲看到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的忙着为母亲治疗,认为母亲还是有好转的希望,于是父亲再次放心的回家了。

过了两天,父亲问:“你妈妈还在挂针吗?”我说:“是的。”我的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不敢让它流出来,害怕父亲看见。7月1日,母亲一直有力的左胳膊突然不动了,而且汗水湿透了后背,我感觉妈妈的情况不太好,想让父亲再来看看母亲,不留遗憾。7月2日,我大妹把父亲带到医院,等护士忙完,父亲坐在病床前,看看老伴,看看心电监护仪,捏捏老伴的腿、脚,又掀开盖在老伴身上的被单,看看身上的各种治疗仪器,叹了一口气说:“不看了不看了,”然后让送他回家。我让父亲在医院吃过中午饭再走,他摆了摆手,脸色非常难看,坚持要回家。我和大妹送父亲回家,刚到家小妹就打电话问:“你在哪儿?快回来。”

我们赶到医院时,医生、护士好多人都在忙着收拾各种仪器,让赶快回老家。我头晕目眩,刚才父亲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呼吸、心跳、血压、指脉氧等等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只有二十几分钟,怎么突然就都掉下来了呢?后来我的同事说:人到最后,魂魄都在外面飘着,见到最亲的人就跟着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至今都非常后悔,不该让父亲去见母亲,那样妈妈是不是就能再多活几天,我们就能多叫几天妈妈,多看妈妈几眼!

救护车上,小妹紧紧握住妈妈的右手,我双手抚摸着妈妈的脚,两个医生轮换捏着氧气皮球,一路护送回家!老公和弟媳坐在前面带路,哥哥嫂嫂一路上给老家的宗亲打电话,请他们去家里等。到家了,我和小妹陪在妈妈身边,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不相信妈妈会这么快离开我们,妈妈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父亲不知道母亲已经离开,我们怎么给他交代?把妈妈从家接走却没有好好的把她送回来。安顿好母亲,晚上回来收拾妈妈的衣服,父亲看着我们几个默默地忙碌,对我们说:“如果你妈妈回家,一定要回咱们老家,”还说:“楼上有白布。”我忍痛含泪給父亲说:“明天您和我们一起回老家,”父亲说:“好”,心照不宣,自始至终我们谁都没有说出这个残酷的现实!

7月3日,妈妈离开的第二天,亲戚朋友前来吊唁。晚上陪妈妈,我们都躺着地上,隔着冷棺我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妈妈,觉得妈妈是在睡觉!7月4日,按照政府的要求,我们把妈妈送去火化,这件事没有让父亲知道,害怕他接受不了!7月5日晚上,我们陪妈妈最后一晚,给妈妈烧了七道纸,7月6日,我们披麻戴孝,双膝跪地,送妈妈归于大地!

从此,世上再无妈妈,我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

母亲齐翠莲生于1936年3月15日,卒于2025年7月2日,享年90岁。

后记:再过几天,2025年10月9日,是妈妈的百天祭日,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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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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