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用来回忆的么

这世上，叫人感念和回忆的事物太多了。比如，冬天里的雪。

时节已在冬日里，可偏偏对于江南人来说，这雪，是故意还是无意呢，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难道雪也违了天意？

在我的印象中，雪是人世间最辽远、最有诗意、最洁白的覆盖。后来，雪又与圣诞、福祉绑在了一起。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童话，让儿时的那一双大眼睛愣是在大雪天等着一个美好的故事呢。

那无垠的洁白，庞大的、包容一切的洁白，自人生伊始，便定格了下来。

江南以南，那些人，都在等雪。都在等那一场漫天而下的曼妙的雪花。他们，或许，真的没见过。但身在江南的我，自孩提时代起，就留下了雪的记忆。比后来的恋人更深，更广。

那时，一到雪天，就能穿厚厚的棉衣棉裤了，烤着脚炉，望着窗上的六角飞花，小算盘却想着，快到年了，又能拿压岁钱喽。

那时，一个冬天常常有好多场雪，有小雪也有大雪。极冷的时候，屋檐下还能见到长长挂着的冰棱。一场雪过了，太阳出来，但并没有全部融化掉。这时，那些年长者往往会说，后面还要下雪呢，这雪不融化，是在等雪呗。

那时我心里就嘀咕：雪又不是人，它等什么雪呀。

但果真，过几天又下雪了。

那时，雪有灵性，也通人性。

如今，我们身上穿的暖暖的，各式各样的保暖内衣应有尽有。而大地，却失去了相濡以沫的洁白。

记得少年时读过杜鹏程的一篇文章《夜走灵官峡》，开头即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又下了一整夜……”。

那时也不知道灵官峡在哪里，只知道那时的雪毫不吝啬，一下来，就铺天盖地；一下来，人间就成了雪的天堂，雪的世界。孩子们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大人们可以在灶旁生火堆烤火。雪能欺负山川河流，却盖不了人们在冬天里火一样的热情。

巧的是，小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名字呢就叫雪花，每当冬天里飘下鹅毛大雪的时候，同学们往往阴阳怪气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雪花白雪花美，惹的其他人哈哈大笑……。后来，这位名叫雪花的女孩子因家贫，辍学了。

再后来，听说她嫁到了一个叫雪花山的地方去了。人生，真的是奇怪。

多年以后，当想起雪花时，便想起了儿时的趣事。

不知从何时起，有个声音经常听到了：冬天的雪呢？

曾经有过的设想，梦想，理想，在几十年的白云苍狗中，慢慢成了现实。

时间已悄悄证实，经过努力，希望兑现了。但另一个事实是，我们曾经有过的，现在没有了。

比如雪，那时在数九寒天里期望穿的暖和住的亮堂，现在都有了。而天赐的雪呢，“千山暮雪”的景象呢？

偶尔遇上一场雪，便心生欢喜。但那是怎样的一场雪呀。像碎屑，像老者凋零的白须，风一吹，便消殒了。

冬日，憔悴了。大地，不宁静了。空气，郁闷了。河床，挤干了。太阳公公的心偏到夏天去了。

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纯洁素美的东西越来越少。人类创造着新的，也破坏着旧的。许多曾经的美好被打碎了，颠覆了，包括季节、生态、秩序、操守……

我们拼命地拥有又疯狂地背叛着初衷。

欲望如万丈深渊一样的掘金年代，只有物的欲望，欲望……

我们怀念那些流逝的和将要流逝的美好，如童年，乡村，雪，村庄，清澈的河水……

这个年代，雪，是用来回忆的么？

2025.12.17于浙江·湖州·陆家漾畔

（ZYX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