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津衙门口街文教局“当差”的故事

黄 淳

今天又是开学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在江津衙门口街县文教局工作。若干年后,记忆中既有衙门口街的传说故事,也有在文教局工作的片断往事。

(江津衙门口街,现为大同路)

古代,人们称县署为县衙门,在县衙门工作叫“当差”。江津县衙门设在几江城里,所在那条街道,民国时期叫“衙门口街”。不过,几江城的称谓来得很迟。

(几水奔流)

从明清直至民国,以及上世纪五十年代,虽有乾隆年间南充知县李元所撰《蜀水经》描述“江水又东北,经江津县城西,绕城北而南屈,又转东行,环县治如几,谓之几水。”即几江之说的起源,但几江半岛没有几江城的称谓。

(清代江津城平面图)

据有关几江街道名称沿革资料介绍,现在的几江半岛,从清代起,就有多个名称变化。清康熙三十三年,县城属一都一德镇;清末民初,名叫中区,类似于渝中区是重庆市的中心城区那个意思。民国时期,改名城守镇。

(城守镇码头示意图)

“城守”二字,查百度汉语有三条注释,一是城池的守备,二是据城而守,三是防守地方的武官。这三条不知哪一条更妥帖,也许都沾得上边。

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10月改名为城关区,1953年改为城关镇。

(城关镇奎星阁,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为啥取名城关镇,也有历史渊源。清末到民国时期,每个县城重要军事设施叫“镇”,县城都有关卡,镇守县城的关卡自然就取名城关了。解放后,也沿袭了这个取名习惯,全国各地的县城千篇一律都叫城关镇。从上世纪90年代起,人们意识到城关镇不是一个恰当的地名,于是开始改名,或分设街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衙门口街的县政府大门)

几江城地名的变迁,还与江津行政建制调整密切相关。1949年11月28日,江津宣布解放,成立临时性“江津县行政委员会”。同年12月15日,江津县人民政府成立,属四川省璧山专区。

(上世纪九十年代,遗爱池岛上的县委办公楼)

1951年1月,璧山专区由璧山县城迁驻江津县城守镇,改称为江津专区。同年,江津县政府驻地迁至白沙镇,1957年迁回已改名的城关镇

(江津城区一角)

1960年,江津专区驻地迁往永川,仍称江津专区,后来改称江津地区,1981年才改称为永川地区。

1981年,城关镇改名为几江镇。

(1992年完工的江津市政府大楼)

1983年2月,撤销永川地区并入重庆市,江津县属重庆市辖。1992年,江津撤县设市,为省辖县级市,四川省政府委托重庆市政府代管。1997年,江津市划归重庆直辖市管辖。2001年4月,江津市政府下文,撤销几江镇人民政府,建立几江街道办事处,同年9月,由几江街道析设鼎山街道。2006年,江津撤市设区。

(衙门口街的县公安局大门)

这几江城名变来变去,有的街道名称也是变来变去。就说这“衙门口街”,也是几经易名,原来叫儒林街,明代改名四牌坊街,民国时期曾叫衙门口街,现在又叫大同路。

(现在的大同路街牌)

取名四牌坊街,也有故事。江津曹氏家谱一书介绍说,曹家从元末入川定居江津,历经沧桑,耕读传家,至明代中期,人丁兴旺,成为江津十大姓之一,且有曹半县之称。族人多有成就,其中较突出的有以下四人:曹永吉,覃恩封承德郎;曹英,曾任大兴、宛平知县,工部清吏司主事;曹邦化,曾任江西吉安府通判、河南宁州刺史。曹进可,曾任江苏府通判、黄平州知州、莱州府同知、贵州按察司。

(江心莲花石示意图)

江津有江心莲花石奇景,明成化年间,曹邦化作诗一首赞誉莲花石:

原是华山十丈花,

何年移植几江涯。

浮沉世态知多少,

引得游人日泛槎。

(明代所建四牌坊示意图)

明万历三十五年,曹氏家族商议,决定在江津县城修建四座牌坊,以彰显曹永吉、曹英、曹邦化和曹进可四代族人之功德。工程由健在的曹进可主持,地点选在县城核心路段儒林街十字路口,东西南北各建一座牌坊。四座牌坊建成后,高大雄伟,气势恢宏,很快成为江津城的标志性建筑。人们称之为四牌坊,街名也被其所替代,而渐渐淡忘了儒林街原名。

(大同路上的四牌坊小学)

取名大同路,也是有些理想化意念在其中。大同,是中国古代思想,指人类最终可达到的理想世界,代表着人类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憧憬。基本特征即为人人友爱互助,家家安居乐业,没有差异,没有战争。这种状态称“世界大同”,此种世界又称“大同世界”。尽管大同思想为中国民间古代思想潮流,但西方的乌托邦,以及地球村这些思想也与大同在许多地方有相似之处。

(原文庙内的奎星阁)

取名大同路,有了世界大同理想,自然就要办学堂,培养为之出力的人才。早在北宋治平元年(1064年),江津知县郑谔在南安门内始建江津学宫,这是江津文庙发端。文庙立,儒学兴。北宋咸平年间,就有江津学子毕申打破渝州科举天荒,成为重庆教育史上第一名进士。

(北宋江津文庙示意图)

清乾隆六年,知县杨纯伯在城隍庙侧创建几江书院;道光十年,书院更名几水书院,迁移至县署旁考棚(科举考场);光绪三十一年,知县龚宝琅将考棚合并,改办为江津县高等小学堂;解放初期,更名为四牌坊小学至今。

(聂荣臻元帅母校、江津中学黄荆街老校区,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江津历朝历代重教兴学,培养人才成效显著,在历代科举考试中,常居重庆府前列。宋代,中进士11人,居第7位;元代,中进士5人,居第1位;明代,中进士36人,举人168人,五贡177人,居第2位,次于主城巴县;清代中进士13人,武进士1人,举人134人,武举人22人,五贡190人,居第5位。

(江津中学老校区一角。抗战时期,为国立九中分部,两弹元勋邓稼先、周光召曾在这里就学)

江津是万里长江之要津,也是护卫重庆府的兵家必争之军事要地。从明代修筑城墙起,江津城建了迎恩门、通泰门、嘉惠门、临江门、德胜门、西镇门、南安门、东阜门、北固门九道城门。

(明代通泰门示意图)

城门之多,有些违反县城设治常规,不过当时朝廷知晓了也没有干涉,说明有此必要。后来,清乾隆三十一年,县令曾受一将西镇门改为来庆门,德胜门改为西成门。

(明清时期的城墙示意图)

江津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并有周边山寨护卫,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历经多次战乱,多为兵家所争夺。清同治年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十万大军,原想先攻下江津城,再从江津水陆并发,拿下重庆府。谁知,发大军三次攻打江津城都失败,不得不绕道川西大渡河,最后在安顺场全军覆没。

(衙门口街明代城墙遗址,江津区文物保护单位)

民国初期,四川军阀混战,江津一度成了四川省政府挂牌之城。1925年,军阀赖心辉被北洋政府任命为四川省省长。这个省长赖心辉,一天成都省城都没有进过,这省长牌子,他在哪里就挂在哪个地方。军阀混战,赖心辉被赶到了川南和江津一带。1927年,他的防地被军阀刘文辉偷袭,只剩下江津一个地盘。但是,他的省长公署的牌子依然不倒,高高悬挂在江津衙门口。那两年,江津叫四川省城,衙门口就是省长公署。

(清代所建清廉祠示意图)

当时,四川军阀圈内人士开玩笑,称他为“江津省长”。赖心辉当四川省长时,还发了一封非常出名又搞笑的电报。1925年,赖心辉驻扎在内江和荣昌之间,被军阀杨森攻打了两个多月,虽然没有打下来,但是也把他打慌了,着急得不得了,他不停地找后方要援兵,喊军阀刘湘来增援他。刘湘稳坐钓鱼台不来。于是,赖心辉就用四川话发了一封电报:“衮衮诸公,般般大才,搊我上去,个都不来,我若倒下,一起下台。”

(1929年落成的清平幼稚园示意图)

1929年,赖心辉被川军刘文辉赶走,由川军24军一师驻防江津,副师长兼第二混成旅长张清平为使街道宽阔畅通,出动工兵对低矮的棚户街区进行大规模改造,四座牌坊被拆除。张清平还牵头修建体育场,改造老巷子,新建幼儿园,创办电灯公司让县城居民用上了电灯。江津老百姓为了记住他的善举,把老巷取名清平巷,把幼儿园取名清平幼稚园。

(夜幕中的文庙奎星阁)

我到县文教局工作时,衙门口这条街道,除了县政府机关外,相距不到150米还有同进出一道大门的公安局和检察院。那道大门正对上儒林街尽头的县政府招待所,即1000多年前始建的文庙。文庙设有大殿,供奉孔老夫子,设有奎星阁,期盼奎星昌盛,人才辈出。

(衙门口街的几水书院大门。附近即为县署及科举考棚)

明清时期,大兴科举考试,分县试、府试、院试、会试、殿试。每到县试时,学子们手执装有笔砚、干粮的竹编提篮进场赶考。考场设在县署旁的考棚,学子们分坐在考间,桌上放一张试卷,面对一方墨砚,手执一支毛笔,或冥思苦想,或摇头晃脑,其场景为当今难得一见的奇观。

(江津博物馆陈列的江津历代名人画像)

北宋治平年间设学宫起,江津考棚走出去的国家栋梁之才不知有多少,除了曹家四杰,还有九龙铺人、明代工部尚书江渊,五岔场人、兵部尚书程源等等。

(望江亭,曾名中苏友谊亭。初建时亭顶为铝合金板,是用苏联空军志愿者在江津上空击落的日本飞机外壳所建)

新中国建立之初,江津县政府设置了文教科,文化教育融为一体,首任科长陈石夫是江津德高望重的中共地下党员。文革后,文教科改称文教局,局长黄岳威,也是一位享受离休干部待遇的领导。

(衙门口街通往长江边的小巷)

文教局设在政府大院左则第二个小院里,邻居有计生委、劳动局。四合院小院,座北朝南,东西两侧为厢房,北厅高大且有柱头,南面则是一溜平房。从侧门进小院有一米多宽的青石板步道直通北厅,步道两旁是花圃,栽种着几株夹竹桃和紫荆花。北厅是明清建筑,东西南平房是改造过的民国建筑。猜测,北厅就是当年赖心辉省长公署的大堂。

(江津几江半岛的民居)

政府大院里,明清古建筑一部分改作职工宿舍,一部分改建成了食堂。办公用房多为民国时期所建,上世纪五十年代又增添了一些办公平房,但仍然很拥挤。

(四牌坊小学运动场,原县文教局办公室小院与之一墙之隔)

文教局有6间办公室。我们综合办公室最大,约有30多平方米,安放办公桌一张挨一张,只留下侧身过人的通道。人多办公桌少,股长一人一张办公桌,工作人员有一人一张的,也有两人合用一张的。当时,办公桌上东西少,没电脑,只有文件夹、墨水瓶和玻璃板。好在平时下乡办事的人多,留在机关办公的人基本能坐下。一到周末,外出的人少了,办公室就打挤了,板凳挨板凳,人挨人,转个身都要提前打招呼。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还戏称“人丁兴旺好办事”。

(江公享堂,江津人、明代工部尚书江渊府,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县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没有集中住房,而且多数人的家眷不在城里,吃机关食堂就成了职工生活的唯一选择。大家同在一个食堂吃饭,工资低,单位又没有伙食补贴,全是自己花钱买饭票菜票。一到用餐时间,领导和职工都自觉排队站轮子“打”饭菜,随后自选一张大餐桌围坐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江渊府庭院)

食堂都是大锅菜,菜谱很简单,早餐馒头咸菜下稀饭,中午一荤两素加活汤,晚上素菜素汤。中午的荤菜花样翻新不多,要不白菜回锅肉,要不土豆红烧肉,鸡鸭鱼基本绝迹。

(江津老街的街牌)

当时我月薪只有34元,除了自己吃饭,还要养家糊口,食堂荤菜每份5角,也不敢天天打牙祭。多数职工也是如此,平时就餐,打一份素菜,外加免费活汤。食堂偶尔会做“龙眼肉”。所谓“龙眼肉”,就是用五花猪肉切成薄片,把牙菜切成细末卷成卷,肉卷上放一粒瘦肉丸子,蒸笼蒸好后端上桌,肉卷上的瘦肉丸在黑牙菜衬托下鼓鼓的,仿佛一只只鲜亮的龙眼睛。“龙眼肉”不仅好看也好吃,所以,一到吃“龙眼肉”那天中午,排队买荤菜的人特别多,一些不常在食堂吃饭的人也要来买一份,带回去与家人一起开开油荤。

(衙门口街古城墙)

有一天,食堂预告了中午有“龙眼肉”,我记在了心上,还谋划如果食堂准备得多,多打一份带回家去,也好让家人分享。上午到四牌坊小学商量教学公开课怎样使用电教手段,由于需要商量的事项多,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商议完了,一看手表已过12点,糟了,中午到食堂打龙眼肉要过“串”了。好在机关食堂就在隔壁,我出了校门赶紧往食堂跑。还好,“龙眼肉”还剩最后一份,付了五角钱菜票,高高兴兴地端过手,放在餐桌上。同桌的两位用餐者见我只吃素菜,没有夹一筷子“龙眼肉”,问我为啥不吃肉。我说,“龙眼肉”要端回家去。他们先是一楞,然后从自己的菜碗里夹起一卷“龙眼肉”迅速放到我碗里。他俩的动作太突然了,我想推辞,但肉已进我碗里,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说吃吧,吃吧,什么都别说了。同事们的举动让我太感动了,我点点头道完谢,憋着一口气把碗里的饭菜刨得干干净净。

(江公享堂庭院,隔壁就是县教育局办公室)

1983年,县文教局搬迁到了清平巷江公享堂隔壁,文化、教育分了家,文化局办公室在前院,教育局办公室在后院。

(黑石山聚奎中学鹤年堂,抗战时期陈独秀、冯玉祥等名人在此作抗战演讲)

我在教育系统前后工作了十八年,后来又到其他部门工作,虽然离开了衙门口街,每当开学季,总会回忆起在那里工作的经历和知晓的故事。

(重庆市副市长冯克熙等领导到四牌坊小学视察工作,走进教室看望省劳动模范蒋家彬老师与孩子们)

(四牌坊小学的孩子们在科技辅导员张老师指导下,精心制作生物标本)

(始建于1933年的石门柏村坪学校)


(聚奎中学鹤年堂演讲大厅)

(工商学校校园内的白屋文学院旧址)

2025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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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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