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蔺振华
我的父亲十九年前永远离开了我们,今年是父亲100周年诞辰。在父亲生日将要到来之际,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不时在我眼中浮现,想念之情与日俱增。

父亲的人生可用苦难二字来形容。七岁丧母,十二岁丧父,十三岁当长工。父亲的爷爷本是大户人家,六子一女,田产丰广。父亲的父亲排行在四,好赌,很早就败光了家业。父亲一兄、一姐、一弟、一妹,少幼失怙,衣食无靠,相依为命。父亲开始是给本姓的一家富户人家当长工,白天起早摸黑地干,晚上还要到一里多远的村外挑十几担的垫圈土,小小的年纪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父亲几年穿不上一件新衣服,常赤脚走路。小脚板上长满了又厚又硬的老茧,踩在蒺藜(草本植物,刺坚硬而多)上,不仅伤不了脚,蒺藜反被踩得粉碎。吃不好,穿不暖,活儿重,瘦弱的父亲常感到没力气,干完一天的活,实在支不住了。
父亲还给姓韩的一户有钱人家当长工。这户人家的一个孩子患上了疥疮,怕传染自家人,就让这孩子与我父亲一起住。结果,父亲的头上染了疮,疥虫满头爬,奇痛奇痒,从此秃光了发。
我的母亲是童养媳,十五岁跟我父亲成了家,育有二女三男。我们姐弟五人是在缺吃少穿中长大的。那时,农村土地全归集体所有,实行集体劳动,统一分配。脱离实际的做法,让农村丧失了活力,社员缺乏劳动积极性,出工不出力,广种薄收,一年下来,缴了公购粮之后,分到的粮食多数人家都远不够吃。当时,农民的收入,一靠集体分粮,二靠集体分红。粮怎么分?一看人头,二看工分;人头占六,工分占四。我小的时候,家里参加集体劳动的就父亲一人,一天挣10分工。母亲一直有病,经常吃药,不能参加劳动。由于挣的工分少,每年分的粮比别人家要少。至于分红,是按一年中所挣的工分多少来分,一般一个工(10分工)分三毛左右。这可是当时农村人的现金来源。我们家就别想分红了,常因挣不够最低工分额而被倒扣粮钱。那时,我每天放学回家就出去挖野菜,虽然上坡下洼跑好远,可也挖不上多少,因为家家都挖,野菜也被挖光了。挖回来的野菜,好一点的,人吃,剩下的给猪吃。我们家好像每年喂一口猪,这是一家人的指望。由于猪吃不上,一口隔年猪才杀几十斤肉,而且几乎全卖掉了,只留下一点过年吃。杀下的猪肉,一部分要缴公购肉,每斤几毛钱。剩下的肉,临到过年时,父亲背上,步行二三十里到山西河曲县城卖,一斤卖一块多。这个卖肉钱是我们家的大收入,平时的花销主要靠它。
父亲从小揽工受苦,侍候人,自然不被人看得起,加上穷,再加上善弱,父亲常常受人的气,被人无理喊骂,不作声,默默忍受。我的两个姐姐隔三岔五被村里的孩子没轻没重地打骂,不敢反抗,只是躲藏,只知害怕。底层的贫穷倾轧,没有亲历,你是没法想象的。
虽然穷,但是遇上讨吃子(讨饭吃的人)光顾,父亲却显得很大方。记得一年腊月,好不容易吃点猪头肉,门外来了两个讨吃子。父亲不吃了,将碗里的肉全给了讨吃子,两个讨吃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好像是盲人,大口咽饭时,眼向上一翻一翻的,那样子我至今还记得。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在外县工作。父亲病重的一个多月中,我没有能好好地服侍几天他老人家,这成为我今天的大遗憾。父亲平时很少说话,好像从没有向我讲过他的往事,吐露过他的辛酸。就是本文所写的有关父亲的一些事,也是后来从姐姐口中得知的。像我父亲这样历经种种艰难的人,怎能没有这方面的话想跟儿子讲呢?是我那时太粗心大意了,是我没有挤出时间主动与父亲多交流,是我未曾真正走进父亲的心。父亲一定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念及此,我的心好痛,好痛。
父亲呀,您善良纯洁的灵魂一定会在天界。儿子要向您的在天之灵呼喊一声:父亲啊,你的儿女好想念你呀!天上再没有苦,你安享天福吧!
2025年7月7日于西安
更新时间:2025-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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