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静

微信版第1726期

时间：2021年5月6日下午

地点：绩城内刘家门前193－１号

口述人：程尚远，时年95岁，绩溪县教体局离休干部

采访及文字整理：方静

问：上次你在受访中讲到，除了西坑任氏在宣城开设店铺之外，绩溪人在宣城孙家埠开设木行也很有名气。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答：我对孙家埠木行的情况熟悉，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我家叔程开原在孙家埠自己开有木行，弟弟程大元及我父亲程宪璋都在孙家埠木行做过事。民国时，我叔及弟在孙家埠时，我几次到过孙家埠，而且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亲眼看到木行业的情况。

有关孙家埠木行的情况，我1984年写过一个资料给绩溪县地方志办公室，后来地方志办公室汪仲平整理了一下，以她的名义收入《绩溪徽商》这本书了。好在，我留有底稿。最近，我又在原来资料的基础上进行了调查，问了我的弟弟程开元（89岁，头脑清楚，只是有点耳背）抗战后的情况，因为程开元在孙家埠我叔叔的木行里学了三年生意，知道的情况比较多。有关抗战前及抗战期间的情况，我父亲亲历，他也跟我讲过许多。解放后，开元又到苏州开干巴面店了。我家这个家族对孙家木行都有不解之缘。

孙家埠是宣城县商贸重镇，旧时商贾云集，百业兴旺，市面繁荣，尤其以木行业最为凸显。孙家埠位于水阳江上、中游之交，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源自绩溪山区的戈溪水、金沙河和龙溪水，流入宁国境称西津河，与发源于宁国东南的东津河相汇，流入宣城县境为水阳江。到中游孙家埠后，地势平缓，河面宽阔。过宣城入下游，注南漪湖分为二支：一经黄池河汇青弋江至芜湖；一经姑溪河至当涂，均流入长江，远通南京、扬州、上海及苏北。另有一路从南漪湖向东，在江苏高淳县越东坝，经胥河沟通苏南各地。孙家埠处于上游绩、宁山区和下游水网城镇的交接点，成水运交通枢纽。

绩溪、宁国山区盛产木材，多于春雨季节，将木材扎簰由水路流放到孙家埠聚集，然后拼成大簰转运芜湖、南京、苏北、苏南各地。孙家埠离宣城三十里，离水东三十里，这里就成为木材中转集散地，经营木材的木行应运而生。绩溪十四五都人去芜湖，因为走路，都要经过孙家埠，在老乡的店里歇夜，是个重要的落脚点。

早在清代，绩溪就有人在孙家埠开设木行。我早年在绩溪二都大溪村田野调查地方文史，据村中老人陈有有提供史料：清嘉庆间，大溪村陈氏岩老公经营木业，运销宣州致富。这时主要是绩溪十五都人如和阳、磡头等地的人在孙家埠开木行。清中期至民国，孙家埠这个地名在十五都一带很出名，有句土话讲“你尿尿尿到孙家埠去了”。之所以孙家埠在这一带出名，那是因为做木材生意与孙家埠有来往，有当地山客水手卖木材运木材。当时，十五都木头都是驮到石歇河边扎簰，荆州下节通过松烟堂岭驮到石歇放簰。荆州上节的木头通过竹岭驮到胡家横行头河边扎排。我叔程大原在宁国墩、和阳的朋友多，都是因为与山客交往的缘故。胡家有个山客叫叫明裕公，他在明末清初就开始做木头生意了。还有西坑头有个山客叫汪家函，胡村张茂吉、胡荣彰等，荆州胡钟吾的父亲胡商岩也是山客。兵坑有几个山客，和阳的山客不清楚。

民国初年，绩溪十四都西坑人任耕三在宣城北门外开南货店、粮行等兴旺发达，后斥巨资在孙家埠开设同兴木行。民国十一二年，我父亲在汉口帮胡桂森开饭店，自己开徽馆又失败，返回家途中路过宣城，住在耕山杂货店内，耕三因两地店务难以分身照顾，就劝我父亲留下来，聘请家父程宪章任司账，协理店务。我父亲在孙家埠期间，又把叔大原（他在杭州做伙计）叫到木行帮忙。做了年把，耕三看中大原为人靠实，精明能干，又识点字，就将长女许配给他，我叔大原变成了耕三的女婿，木行业务就交女婿全权代理。耕三去世后，同兴木行收歇，大原自行集股新开了义泰木行。我父亲到宁国河沥溪任吉甫的杂货店当管账了。

父亲《履历录》中有记录 ，可以理一部分出来：

光绪二十七年（1901）八月间，抵宁国九都狮桥镇，进和泰丰南货号习业。做八年之久而辞退归里，在三十四年戊申（1908）八月节时（在和泰丰店学徒三年，半作店员五年，淘练了书字，初谙业商之道）。

光绪三十四年九月间，受宁国仙家村广裕南货布店之聘，九月中即进该店受职（任司账，协助店主管理店务）。

宣统元年（1909）四月出店回家。

宣统元年四月底，伴桂翁共五人（承胡家村胡桂森携带），赴汉镇进江汉楼（胡桂森最早在武汉开的徽菜馆，初任写堂簿，后任司账）。

又二年庚戌（1910）六月底，江汉楼搬移，改牌同乐（江汉楼店址搬迁，改名同乐园徽菜馆）。

又三年辛亥（1911）八月秋节后，十八日由汉同乐园起程来家省亲。乃汉口民军起义，而同乐为之焚毁于乌有矣！外面世道纷纷不靖，缘此在家闲居。迄至冬月十六日，始行附伴外出，由杭州武弟处（三弟周武在杭州木行学生意），到苏州文弟处（二弟周文在苏州从事徽面店业），再临上海，除夕日抵芜湖进醉月楼（胡桂森在芜湖开的徽菜馆）。

民国元年壬子（1912），任醉月楼店事经理职务（时年23岁）。至秋节，辞退归汉，进胡庆园（胡桂森在武汉开的另一徽菜馆），代行瑞丰兄职权（经理）。冬月底，其原人重来，调予任武昌同庆楼事（胡桂森在武汉开的最著名徽菜馆）。二年继之。

民国三年（1914）四月间，芜湖醉月楼告急。四月底出同庆楼，重调予再赴芜湖醉月楼店。决定收歇不开，结束一切（胡桂森来信决定），秋节料理完毕。东君（胡桂森）决心书信等存予家中，以防后来查考。九月初返汉，进太和楼（胡桂森开的另一徽菜馆），代行职权到年底（职权为经理）。冬月，身体欠和，缠绵月余，寒热交加，势甚沉重。

四年（1915）正月，调任胡庆园，担任协理职权。

五年丙辰（1916）二月十四日，返徽，随之辞退胡庆园事。住家两月，完婚，三月十九日进门（家母高定仙，祝三村人）。至四月底抵汉，适久乐园新张（此为一友人召股新开的徽菜馆），而其财政穷苦万分，托予来股，故此拼进一股，允代其帮办一节。八月间，庆和楼开张需人，林逸君再三函聘（林逸胡桂森别号，此店系新开的徽菜馆），情面难却，允其帮办一月。九月初一日，调进太和楼代行职权（胡桂森开的徽菜馆，任代经理）。

六年丁巳（1917）元月，调任万源楼（胡桂森开的徽菜馆）帮理事务。同年三月间，胡保庆兄集成两千股（应为元），本欲开贸店业，再四与予商量，要予附股，并代其帮办一切事务。情关难却，并属知己，所以从权人美。故此即将万源职务辞退，襄助泰和园事务矣！经三月十七日开幕，店内一切事件从容商理。㇏

民国七年戊午（1918）三月初六日，由店动身返徽，十三日抵家。适玉生五月十六日做屋事生故（邻居舒玉生建新屋，阻碍我家旧屋出水，发生纠纷），在家延长时日，迄至五月二十四，单身就道，六月初二到店。直至年底，辞退泰和园职任。

民国八年（1919）初，自行集股开贸醉陶楼，于元月十一日新张。至下半年，九月初三离店旋里，办理月妹于归事，系冬月十九日吉期（妹桂月，出嫁伏岭下邵之敬）。冬月二十六日离家返店，已到十二月初六日安抵汉店。

民国九年庚申（1920）六月十八寅时生婉红（长女婉红出世，有信来告知）。七月，醉陶园分裂后，八月来家。腊月赴汉，接理春华楼事（与友人合股开的徽菜馆）。

十年辛酉（1921）正月十一日，春华楼添嘉义记开张营业，生意极好。不料三月十六日晨将天亮时，隔壁杂货店添裕号失慎，央（殃）及本楼，尽付回禄。所幸人未伤，账抢出，而予衣被一切均化为灰，令人惨忍之极。 四月初十，杏仙进门（二弟周文在家中结婚，娶胡村人胡杏仙）。

嗣后，五月节接理公记事（与友人合开的徽菜馆），人首（人事）一切归予措置，任至年底。馨斋兄商开同春楼，事已成立，接到家中惊信，悉母亲殁于腊月二十二夜，惨痛之极，比即于年除夕由汉动身奔丧回里。办理殡事毕，于十一年壬戌（1922）二月初六，仍赶至汉，即择于二月初九日，将同春楼开张。从中事务十（十分）不顺手，生意淡薄，即行将店收歇。于桂月半后，南来至宣（城），叨得耕兄相劝（同村人任耕三在宣城开有大南货店及粮坊，又在孙家埠开设同兴木行），暂留孙家埠同兴木行內任事账务。

十二年癸亥（1923）二月初十，来家过清明，伴吾义弟（四弟名周义）各处标挂，兄弟情洽，凡事相投，融融可喜。予三月初十离家，吾义弟伴同至周王庙，情实不忍分手之状况。予十二日遂至孙埠。于七月二十四日接到家中十九日发信云：义弟抱病情形。即于翌日，武弟（时，三弟周武也在孙家埠木行任职）动身来家照料（四弟周义重病夭亡）。返店后，予于秋节后动身抵家，株守三月。

冬月初八日，伴表兄道春（表兄汪道春中半坑人）一同赴屯溪，初八寓春和（本村舒姓在临溪开的南货店春和发），初九至万安镇（休宁万安），到家培焕寓（西坑本家程培焕寓居万安），初十到休城游玩一週。十一日离万安游古城台（万安附近的古城岩），即至屯溪镇，寓德裕馆。十二离寓过河，由临地镇（休宁临溪）至叉口林竹，走源口再去五里即系石党坑。舅母家表弟二人：中荣、中文，荣即道华（有一舅父从绩溪迁来休宁叉口石党坑）。十三日往埠瀛游玩，村有店肆，便购香纸带返石党坑，即赴舅父坟墓亲自祭拜，中文陪之，道华子五岁亦随之同祭。又宿一宵，十四日起行，道华伴送返绩，中文亦送至林竹村才回家。此日宿原德裕馆（屯溪），夜餐承万顺号邀去就餐，表妹丈佩文在此经理。十五日由王敦（篁墩）至临溪镇（绩溪），十六日抵家。适宜女（次女婉眉，又名婉宜）十四日早晨临盆。予二十四日动身外出，至孙家埠同兴木行事。十月十三日，往宁国墩清算账务。

十三年甲子（1924）三月初一，由埠动身返里，商定武弟吉席日子事，四月初一返木行。六月十四日由埠动身来家。七月十三日武弟媳进门（三弟周武娶本村、木行老板任耕三长女青莲，婚事由兄长周成主持操办）。予七月底返行。

冬月初五，离行往池州府硝磺局，住一星期；由荷叶洲搭火轮下驶，十六日至镇江；翌日到扬州；二十一离扬州乘火车至南京下关；翌日进城到水西门；二十三日离下关乘火轮至芜湖；二十四日至湾沚；二十五至宁国府（宣城）；二十六日抵行（此行系木行中公务出差）。

十四年乙丑（1925）元月初十，由行动身，于河沥溪盘桓一曰，十二日至胡乐，十三日午刻抵家。大年会系文弟抽得总房（大年会即每逢闰年村中举办的龙舟会，大年会由村中五隅选的斋官、头首十五人主持，以抽签方式进行分工，总房负责大年会的总务和账房），予当经理之。

嗣后，吉甫君再三商往河沥溪（本村人任吉甫在宣城开设南货店，又在河沥溪设分店宝东丰号），故此于二月二十九伴往，三月初一进店，接任宝东丰账务。五月二十五日晨，吉甫突发急病去世于店中。

予至九月初一由店动身来家，适耀廷表弟吉席（一都方村，表弟黄耀廷结婚）。武弟亦系近日来家，九月初三，同赴方村，初八回来。九月十四伴春林（堂弟）一同由大石门往宁国石门坑秀月妹处（石门坑今属绩溪金沙镇，1956年从宁国县划归绩溪。秀月乃堂妹，嫁石门坑胡姓）。十五至李日新家（金沙镇黄土坎人李日新系父挚友），留宿一宵，十六日经酬村回家。十月初六，返河沥溪宝东丰，至年底辞退。因冬月，舒托全至宣专访，商邀进春和发（舒托全本村人，在临溪春和发南货店任职，并参有股份，店中需人，派他来商聘家父前往任职）。后与宝东丰提及，曾几许劝阻，才于丙寅（民国十五年，1926）元月十二，由河沥溪动身，十三日至家，二十一日托全伴赴春和任职。四月十七日来家，二十六返店。

五月，偶染寒热，曾往徽郡汪殿仁处诊方，服药五剂而愈。八月二十回家，二十八夜发热微寒，愈度愈甚。九月初一，约子佳街（梓舍干）程姓医生调理，连服四剂方，诊三次，岂料药不生效，而且病更加重。后另延胡乐司春甫（中医师），因其已有恙，来信回复，谨恭之致，并委程叙五医师来医。方单一张，并加减服药两剂。虽见微效，奈其路远不能在此久居，一宵就往，苦舆费（乘轿费用）之不轻，因路途之遥远，故未续请。改请礼赔（医生），方剂有效。笃海先生亦来斟酌一次，服药一剂，无甚效力。然因请礼赔数次服药，总算礼赔的吃得多。九月十一止药。九月二十七、八、九复法（发）寒热，则在胡家村笃海先生处诊方服药四剂即愈。而身子则甚弱矣！日延一日未能进店，心甚挂念。十月十六日回春和。

十六年（1927）正月初五，由春和抵家。上元（笔者乳名，长子）正月十四亥时生。

予二月二十边往汉口。适北伐军驻汉，在武昌参加国民革命军程潜部，第十六军十七师师部军医处任书记官（即文书，时改名宪章），随军东下。由九江湖口渡湖到饶州，至景德镇，来徽州驻月余，后由黟，县到青阳，赴池州，在安庆省耽宿一宵，翌日往九江，复汉口，在贺胜桥躭搁月余，由咸宁、蒲圻到崇阳、通城，达汩罗站……

民国时期，孙家埠有十几家木行，其中绩溪人占主导地位，叫得出商号名字的只有几个。

当时在孙家埠木行业中，有个绩溪十五都安竹坞人叫程允执，他在那里开了一家万顺木行，是几个人合股的，资金雄厚，业务规模比同兴木行大，在孙家埠木行业首屈一指。程云执成了本镇商界领军者人物。因为有客源，山客水客都熟悉，义泰木行开设比较顺利。义泰木行有店伙七八人，每年经营的木材量达数千两（“两”为木材计量单位，相当于立方）。

我父亲说，木行业务主要是存储代售山区木材商（称山客）运来的木材，是个经纪人的角色。山客负责在山上“碰山”“碰树”采购木材运到河边，然后请当地水手扎簰放簰，簰运到孙家埠，用篾缆将木排拴紧，固定于岸樁，由木行代管（孙家埠镇上有专门编制篾缆的作坊）。当时在和阳、石歇、戈溪、汪家店专门有放簰的水手。下江来采购木材的客商主要是南京、苏州、扬州、苏南人，这种人称水客。水客通过木行经纪人将木材成交，扎成大排放运，木行从中提成收取佣金。另一种方式，山客的木材到埠后，由木行估价收购，由木行保管，然后待机转售给水客。这种方式利润较高，但承担风险也大。我弟开元讲，木行一般抽取的利润在百分之二十左右，非常可观。木材成交后，有的水客需木行提供水手帮助外运，则另行收取费用。来木行的山客、水客都由木行提供食宿。木行中除经理、司账为管理层，还配有检尺、跑外、炊事员和水手等人员。

抗日战争爆发，宣城孙家埠沦陷，日寇入侵到水东，孙家埠与前线只隔30里，日本鬼子在孙家埠、鸡头山设有关卡，还筑了许多碉堡（1947年碉堡还在）。水路封锁，绩溪、宁国山区木材无法外运，木行停业。抗战前，胡钟吾的父亲胡商岩有一批木头交给孙家埠同兴木行没有卖掉，孙家埠沦陷日本军队来后木头被征用，损失惨重。胡钟吾为此来西坑向我叔讨过木材的钱，后来不了了之。

孙家埠沦陷后，木行老板为谋生计，改营其他商务，以程允执为首，联合程大原等木行从业人员，合资成立一个信孚货栈，并在宁国县河沥溪（属国统区）设信孚分栈，两处相互联系，冒着危险，穿过封锁线，将下江大城市的布匹、食盐、五洋杂货运到河沥溪；又将山区的山货土产运回孙家埠，再往下江转销。当时，我父亲在河沥溪杂货店呆了三年，到抗战胜利结束。信孚货栈是战时孙家埠最大商号，曾兴旺一时，我叔程大原是程允执的助手，总经理程云执被选为孙家埠商会会长。那时，日本人和伪政权都要利用商会稳定市场，增加税收。

孙家埠是战时国统区与沦陷区往来必经关卡，国民党军政人员因公进入沦陷区，多暗中与孙家埠商会联系，请商会帮助办理敌伪合法通行证件，顺利通关。驻守泾、宁、宣前线的新四军常深入敌后活动，通过孙家埠商会采购医药用品和军需物资，侦探敌情。商会既要哄着日伪，又暗中为国、共两边做事，绩溪人程云执一度成为“吃三边茶”的人物。解放后，程允执被镇压。

抗日战争胜利，水阳江水运重开，山区木材可以外运，孙家埠木行恢复营业，原信孚货栈改组成联营的信孚木行，独揽孙家埠木行业。不到一年，各股东分道扬镳，程允执恢复万顺木行，程大原则成立益大木行，绩溪磡头人许大有后来从万顺木行分出来，另立新华木行，加上非绩溪籍的木行，到解放前夕，孙家埠尚有木行八九家，其中绩溪人开的有五家。但与抗战前木行兴旺的境况相比，业务已大不如前了。

1947年暑假，我曾到孙家埠叔父程大原的益大木行小住十几天。我看到水阳江边木行情况。步上水阳江大堤，一眼望去，有一里多长，宽百余米的大半江面上，木排连成一个木头大广场，妇女在木排空隙担水、浆洗，小孩在木头广场上跑来跑去，令人眼目一新，孙家埠不愧是皖南木材集散中心。但听木行中当学徒的堂弟开元说：近来因绩溪、宁国原产木材的山区，好些地方成了新四军游击队活动区，不少山客停做木材生意了，木材来源减少。下江城市由于经济萧条，木材销路差，采购木材的水客也少了，木材生意清淡，叔父正为此发愁。孙家埠木行已江河日下，勉强支撑到1949年春。

孙家埠的木行也带动了其它生意。孙家埠的商业街有二里多长，沿着水阳江大堤。绩溪人开设的店铺就有十几家，以十五都人为主。木行大部分在下街头，上街头主要是做杂货店生意的，有开米坊、布店、砻坊等。我家叔父的店在下街头。东青岭方六果（或是方七果）在孙家埠开粮行，戈溪戴定根开布店（位置在上街头），扬溪方村方开成、方映海兄弟在孙家埠开酱园（规模不大），我家还有个叔在孙家埠一家药店里做事，还有其它一些绩溪人开设的店铺商号名字记不得了。解放后，木材统一由国营木材公司经营，绩溪人在宣城孙家埠开木行也成了历史。

（方静，绩溪人，地方文化学者，安徽文化发展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兼职教授）

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