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我倒不孤单了

你收拾行李那天我没敢抬头。地板缝里积着去年冬天带回来的雪泥，混着你拖行李箱时带起的灰，在墙角堆成小丘。以前总嫌你进门不换鞋，现在倒盯着那堆灰发愣——原来人走了，连挑剔的力气都没了。

以前总追着你跑。你爱喝街角老店的豆浆，我天不亮就爬起来排队，塑料杯揣怀里捂热乎，送到你楼下时手冻得通红，你接过杯子随口说句“谢啦”，我能乐一整天。你说喜欢穿白衬衫的男生，我把衣柜里花花绿绿的T恤全塞箱底，连睡觉都穿着硬挺的棉布料，后背闷出疹子也舍不得换。那时候总觉得热闹，跟在你身后听你讲公司的事，陪你挤晚高峰的地铁，连沉默都觉得是甜的。可夜里你睡熟了，我盯着天花板数羊，数到三百只还没困意——原来围着一个人转的时候，心是空的。

你走后我倒想起自己了。那天翻旧物，掉出高中时画的速写本，铅笔描的老街牌坊，还有蹲在巷口啃冰棍的猫。以前总说没时间，其实是把时间全给了你。现在下班早，我绕去老街转，摊煎饼的大爷还认得我，问“咋一个人来啦”，我接过硬乎乎的煎饼咬一口，辣酱呛得鼻尖发酸，倒笑出声——原来自己吃煎饼，也能吃得眼泪汪汪。

上周公司团建去爬山。以前跟你爬过一次，你嫌台阶陡，我半拉半拽把你往上哄，最后两人坐在半山腰骂骂咧咧。这次我自己往上走，风从松树林里钻出来，吹得衣角扑棱棱响。爬到山顶时云正散开，太阳把影子钉在石头上，孤零零的一小团，倒觉得踏实。同事递水过来，说“你居然不喘气？”我才发现，以前总顾着等你，连自己能走多快都忘了。

前几天整理书架，掉出你送的那本诗集。扉页上你写的“共勉”还在，墨水洇了点边。以前总逼自己读你喜欢的诗，明明偏爱大白话，偏要咬着牙背“明月松间照”。现在翻到某页，忽然看懂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搁以前肯定要问你啥意思，现在倒觉得不用问了——路走到头了，坐下来看看云，也挺好。

昨晚炖了排骨汤。以前总记着你不爱吃香菜，汤里连根葱都不敢放。现在往锅里丢了把枸杞，汤炖得奶白，盛在你用过的白瓷碗里。窗外的路灯照进来，碗沿的光晃了晃，倒不觉得冷清。喝到一半想起你说“以后汤要多炖会儿”，以前总嫌你啰嗦，现在倒对着空碗笑了——原来一个人喝汤，也能喝出暖乎劲儿。

你走后的第三个秋天，我把阳台的花换了。以前总养你喜欢的茉莉，冬天冻死了好几盆。现在栽了盆仙人掌，不用天天浇水，倒长得精神。今早给它浇水，看见土里冒了个小嫩芽，嫩生生的顶破了土。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人就像草，离了谁都能扎根”。以前不信，总觉得离了你活不了。现在蹲在阳台看那嫩芽，倒明白了——你走了，我才把根扎进自己的土里。

日子还是照样过。上班挤地铁，下班买棵白菜，周末去公园晒晒太阳。偶尔路过以前一起逛的店，橱窗里的毛衣还是你喜欢的颜色，倒不觉得扎心了。就像老话说的“饭要自己吃，路要自己走”，以前总想着跟你并肩走，现在一个人走，脚底下反倒踏实。

你看，你走了这么久，我倒不孤单了。以前追着你的时候，心是空的，填不满。现在把自己找回来了，煮碗面都觉得香，读本书都觉得有意思。或许人就是这样，总要丢一次，才能把自己捡起来。 以后啊，我就跟自己好好过。你不用惦记，我过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