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北人,顾名思义是长江之北的人。但是,在以前的苏州,江北人是个带有歧视的称谓,是指居住在苏州城城墙遗址里外的苏北移民。
到了今天,在苏州已经没有“江北人”了,都是正宗的苏州人了,他们的籍贯地大致也是苏州了,都应是苏北移民的第四代了。
今天要讲的是上个世纪的故事。
上世纪70年代之前,江北人在苏州的住处犹如国外的唐人街一样,有着浓厚的祖籍地的色彩,饮食起居都跟苏州土著有区别的,跑到外面讲的是苏州话,但是回到他们的住地,秒变一口地道的苏北话,他们极少跟苏州土著通婚……
这一切是为什么?一个字:穷。当年他们的住房虽然大多已是砖房,但整砖的极少都是捡来的碎砖砌成的,而且还特别地低倭……
在仓街上,在洪桥浜附近到新学地地段,旧时就是江北人的定居地之一。我们故事的主要人物陈红根就出生在早已颓败成土堆的城墙根边的一间泥糊的草棚里。
1948年,17岁的陈红根,天天要到相门河里卟嗵,晒得黑中透红,眼睛却是格外地明亮。
他的父母都在家门口的振亚丝织厂里做工,做一行怨一行,父母不想让他进厂,太苦了,让他跟着他舅舅在狮子口的煤球店里帮人送货。他的父母、他的舅舅包括他本人,都没有想到陈红根送煤球会送出相随一辈子的情缘。
那天,他们接了个大生意,给卫道观前许家送煤球。许家是家大人家。之前,陈红根已去过无数的大人家家里送过货,在他看来,在苏州只有他们苏北人住的地方不连欠,出门下脚的地方就是烂泥地,下雨天泥泞得像块糕,天好了泥巴硬得像把刀;之外,苏州城里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是这样的,仓街附近的巷子,中张家巷、悬桥桥、南石子街……每条巷子里都是高墙大户,就是在仓街上,振亚丝织厂以北和街的西边住着的苏州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白墙黛瓦,客堂、天井、厢房……一落一井,面清目秀。
但是,陈红根从没有望见过大户人家的真山真水。他们是挑担送货的,走的是黑漆漆的陪弄,从陪弄里直接到东家的灶屋间,不要说走进去看看,就是东张西望,也会给舅舅训的:不准偷眼望人看物,做人要守本份。
他一直用拳头顶住脑门在想大人家家里该是怎么个样子,梦里也想,他能想点什么呢?青葱少年,最能入梦的,犹如一只手翻来覆去,手上的纹路总是也只有这点花点,思春呗。梦中大人家的回廊曲阑中,水榭花园里,有个一袭雾白色轻纱的少女,在笑,是轻轻地笑,笑声如垂柳一样摇曳在池水边,凝神地看着他由远至近……
倘若,那天陈红根不去许家,他的梦境仅是少年斑斓的幻觉,随着年龄的爬升,会撕碎、洇化。问题是他哪天去了,命运的齿轮就不按常规转动了。
那天,红根和舅舅总共给许家送了六趟煤球,活干完了,结账。账房付完铜钿,把红根舅舅拉到一边嘀咕着,舅舅一脸猥琐点头哈腰着。
一会,舅舅跟红根讲了,运道来了,拿得住拿不住就看你的命了。原来许家有兄妹三个,最小的女儿还在临顿路谢衙前的慧灵女中读书,每天早晚有家里的黄包车接送。近几天许家太婆左眼皮穷跳,贴了张白纸条还是撑不牢,疑心有祸。恰好黄包车夫老王回来讲,这几天拉着小姐回家时,从临顿路拐进南显子巷时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许家太婆把这件事跟她眼皮跳联系在了一起。要火烛小心咯,喊家里的男佣阿张跟着,太招遥了,好像许家做了亏心事一样,雇个小跟班吧?许家太婆决定了,下面的人就去落实了。账房先生想到了送煤球的小苏北了。
红根跟着账房先生走进了许家纵深,房子里一根根栗色廊柱竟然都是一样粗细的,落地长窗通天达地,地上的澄泥砖有桌面大小?他们来到了厅堂了。管家让他站在门槛外面等着别动,他站住不敢动了,不敢动不是听话,是被厅堂内那副山水中堂震住了,山山水水画得这般细致,日子没有这样细腻呀,他们一家人常年睡在稻草堆上……
还没等红根看清厅堂内的陈设及人物,账房先生已大踏步的走出来了,呼他“走”,他们原路返回来了。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声音跟红根梦中的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他浑身一颤站住了,今他惊魂的画面出现了,他梦中的少女出现了,只是没有穿雾白色轻纱霓裳,是一身学生装束,白色紧腰大襟袄、黑色长裙,潭水般的大眼真的跟梦里一样一样的,凝神地看着他由远至近……红根脑子里轰地一下,像把自己炸没了……账房先生踢了他一脚,他才如梦方醒了,眼前的女子却不见了。
到了厨房,舅舅软声细气地问账房先生:事情有着落吗?账房先生白了红根一眼,许家太婆差点给他吓出毛病了,她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黑的人, 这种人能用?待续
更新时间: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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