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接受采访：吴石案是我一生最重的包袱，低估了他的意志力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些年，各大谍战作品，让我们认识到了民国时期那些“无名英雄”们，为祖国做出的贡献。其中最经典的，应该就是《潜伏》了，近期，也有《沉默的荣耀》这样的新作品出现。

不过，与《潜伏》中，由历史原型“虚构”的余则成不同，《沉默的荣耀》中的吴石将军，可是历史上真正存在的烈士。也正是这部剧，让更多人认识到了这位舍生忘死的地下英雄。

就连曾经负责审讯他的国民党特务谷正文，哪怕是到了晚年，也还是被他的坚定意志力震撼。接受采访的时候，他也亲口承认：“吴石案是我一辈子最重的包袱。”

吴石是福建闽侯人，1894年出生，他比谷正文大16岁。

吴石是正经“科班”出身，不光从保定军校第三期炮兵科毕业，后来还去了日本留学。在日本，他先读东京炮兵专科学校，后来又考进了日本陆军大学，军事学识在国民党里可是当之无愧的“顶尖人才”。

早年间，吴石也跟着国民党干了不少事，北伐、抗战都没落下。抗战时期，他当过史政局的局长，这让他能够接触到大量军事情报。到了1949年的时候，吴石已经是国防部参谋次长了，军衔更是到了中将，妥妥的高层军官。

按理说，这样身居高位，怎么看都应该是和蒋介石一条心的，可其实，吴石心里早就有了别的想法。

国民党内部的种种乱象都让他无比失望，反观共产党，虽然条件艰苦，但内部团结，更能让老百姓看到希望。那时候的吴石就常常跟身边的人感叹：“国民党不亡，简直没天理！”

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他终于有机会和中共接触，并且成了“密使一号”，专门给大陆送台湾的防务情报。

1949年8月，福州解放前夕，国民党让吴石把南京的秘密档案运到台湾。吴石表面答应，暗地里却把大部分核心档案藏在福州的书库里，只运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去台湾。福州一解放，那些核心档案就全献给了解放军，帮了大忙。

还有淮海战役前，他给地下党吴仲禧写介绍信，让吴仲禧能混进“徐州剿总”的机要室，拿到《淮海战场形势图》，后来，这张图可是为中共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反观谷正文，走的路就没那么“正派”了。其实谷正文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差，后来他还考上了北京大学中文系。这样的学历，就算是现在，也算是“高材生”。

“九一八”事变爆发的时候，全国学生都在闹“抗日”，作为热血青年的谷正文也不例外。那时候，他的思想还挺“进步”，没多久就入了党，甚至还当上了北平学生运动委员会书记。

谁也没想到，后来他被敌人抓住，没多久就投靠了国民党，随后就进了军统。军统头子戴笠还挺待见他，觉得这个人心狠、脑子活，能办些“脏活”。后来戴笠死了，毛人凤接手军统，也很看重他。

甚至毛人凤还说“他比我还狠”。这话可不是什么“夸奖”，是在说谷正文这人没什么底线。不过这话也没说错，谷正文还真是这样。

吴石到了台湾以后，虽然处境危险，可原本还是能好好潜伏下去的，谁也没想到内部竟然会出现叛徒。一切都毁在这个叛徒身上。

这个叛徒名叫蔡孝乾，他是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也是个走过长征的“老革命”，按理说，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会轻易放弃信仰才对。可蔡孝乾却有个致命缺点：贪图享受。

1950年的时候，他被抓起来了，不过幸运的是，这次他趁特务不注意跑了，随后就躲到嘉义县的农村。可农村天天吃地瓜、啃咸菜，他熬不住，不仅想念台北西餐厅的牛排，还想把小姨子马雯娟送回大陆。

按情报工作的规矩，他跟吴石是“单线联系”，不能互相牵扯，可他偏要找交通员朱枫帮忙。朱枫是华东局派来的，1949年11月从香港坐船到台湾，专门对接吴石和蔡孝乾。

她没好意思拒绝蔡孝乾，就去找吴石办通行证。吴石让副官聂曦出面，聂曦在申请表上留了自己的名片，就是这张名片，成了导火索。

保密局的人从蔡孝乾家里搜出了马雯娟的照片，又在出境登记处查到了申请表，照片对得上，还有聂曦的名片。线索一下子就串起来了：蔡孝乾、马雯娟、聂曦、吴石。

1950年4月27日，蔡孝乾实在馋得不行，就穿着西装去镇上吃牛排，乡下哪有人穿西装吃西餐？特务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场把他抓了。这一次，蔡孝乾没扛住，没多久就叛变了，就这样，整个台湾地下党组织全毁了。

案子落到了谷正文手里，他的手段，只能用“阴狠”俩字形容。他给吴石布了张网：派专人盯着吴石的女儿吴学成，用钱收买了吴石的司机，还派了个叫黎晴的女人去缠聂曦，甚至让人混进跟吴石有关的“三荣行”当卧底。

不光如此，谷正文还装成吴石以前的老部下，提着礼物去吴石家拜访。吴石的妻子王碧奎没防备，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常来家里的朱女士”，这下谷正文更确定了朱枫的身份。

朱枫这边，其实早就拿到了不少关键情报。她每周都会去吴石家，吴石就会从书房镜框后面的保险箱里，拿出一个装着微缩胶卷的小圆铁盒，里面有很多重要情报。这些情报，她通过 “安福号”海轮的大副，前后送回香港好几次。

蔡孝乾叛变后，聂曦赶紧通知朱枫跑路。朱枫短短几分钟收拾好行李，给女儿留了张字条就逃到了舟山。可没过几天，特务还是在舟山的存济医院找到了她。朱枫知道被抓后没好果子吃，从皮衣夹层里剥出金链金镯，分四次吞了下去，她想吞金自杀。

可谷正文不答应，下令医生用泻药把黄金催出来，要留着她套出更多情报。

1950年3月1日，蒋介石复职当天，吴石家被团团围住，特务搜出了聂曦办的通行证副本，吴石被捕。一起被抓的还有陈宝仓，他是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中将，也给中共送过情报。聂曦不久之后就也被抓了。

谷正文亲自审吴石，酷刑、威胁、攻心，啥招都用了。吴石没多久左眼就被打瞎了，到了后来腿肿得站不起来，皮肤也慢慢开始溃烂。可吴石就是不松口，不管怎么问，只说“问心无愧”。

朱枫也一样，每次提审都闭着嘴不说话。保密局后来在档案里写，“此人党性极强，早有自杀准备”。陈宝仓和聂曦也没吐露一个字，几个人被关了90多天，没一个人叛变。

案卷报到蒋介石那里，蒋介石批了“从严处理”。军事法庭由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三人组成，他们看吴石等人实在冤枉，联名求情，结果被蒋介石怒斥了一顿，还记了过。

1950年6月10日，台北马场町刑场，枪声响了。吴石穿着西装，瞎了的左眼上盖着眼罩，临刑前念了首诗：

“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聂曦中了七枪，从头到尾都没露过怯；朱枫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平静地倒下。这案子前后牵连了200多人，50多人被杀，还有无数人被关进了监狱。

叛变的蔡孝乾倒是保住了一条小命，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住的敌方常常有宪兵看守，出门也都得报批，跟坐牢也没啥区别。后来一直怕被报复，到临死前都想着让孩子们改名换姓。

谷正文因为破了吴石案，官升得更快，后来又办了1800多起案子，可吴石这事，却成了他心里的坎。

1991年，日本NHK电视台采访他，那会儿他已经81岁了，头发都白了。记者问起吴石案，他沉默了半天，才说：“吴石案是我一辈子最重的包袱。”还承认，自己“低估了他的意志力”。

晚年的谷正文，活得也挺憋屈。他住在台北和平东路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机关：门缝里藏着暗器，马桶下有暗格，桌子底下有藏身的地方。他怕人害他，怕吴石的部下找他报仇，晚上老做噩梦，一醒就喊“吴石来了”。

2007年1月25日，他死在台北荣民总医院，亲属签字栏里只有养女谷美信一个人，他的子女早就去了美国，没一个回来送他。

而吴石烈士，虽然牺牲得早，却得到了应有的荣光。1973年，国家追认他为革命烈士；1975年，周总理病危时还说：“我党不会忘记在台湾的老朋友”，其中就有吴石。

1994年，吴石的骨灰被接回北京，安葬在福田公墓，旁边就是他的好友何遂。2013年，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四座雕像面朝东方，正是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