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我不想回老家

大概从一周前,我就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国庆中秋双节漫长假期烦恼。

说烦恼可能不太准确,说心里说,对于这个一年时唯一一个可以和春节长假媲美的长假,一个在最美的秋天里发生的长假,没有理由不心生欢喜,我也很开心,但我观照我的内心,我发现这开心并不往纵深里荡开了去,我发现我不是不想放假,而是放假就要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要回老家。

回老家,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那个有我父母在的故乡,为什么会不想?难道是与父母不和,还是不受欢迎?

但是,上面这些问题于我来说都不存在,相反,我的父母很爱我,我也一样,每次假期前,母亲都会反复向我确定,这次假期长吗?能多回来住几天吧?

母亲殷切又小心翼翼试探的话语是城带着兴奋和期盼。人老了,就想着孩子们能常回家看看,但不知道何时,回家成了我的一个“心病”。

我为我心生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我要是说出我不想回家的原因,我怕人笑话。

那你一定会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面对爱你的人,你也特别想念和想陪伴的人,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些恐惧和不安?

为了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是为了村口那块刻了村名的大石碑。

每次因到故乡,都会有一个强大的陌生感。那个走了无数次通往乡村的小路已经变成笔直的大路,可村里的大皂角树却没有了,替换的是一块巨大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我从小在简历上在各种表格上填写过无数次的村名,可这村名被换成巨大的鲜红的大字刻在迎着村口的石头上,我想本意是为了指引,是为了更醒目地告之所有人,这是哪里,对于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也应该有欢迎的意思。

可狭隘如我,却在这红色的大字后面,看到了非常刺目的讽刺,因为这块刻了村名的石头,是由我们村里一个比我的年纪小的老乡捐的,我也见过其他村的这种村名石刻,上面只有村名,而我们村的这块石头上,写着捐赠人的姓名,无疑,这个人我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比我小两岁或三岁,是我同学的弟弟,他也在外面,但他与我不同,他是成功人士,他是乡村之光,他是故乡骄傲。

而我,年少时以骄人的成绩考入省城最好的大学,我在外面生活多年,依然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是村时的骄傲,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归乡人,没有人记住我,当然,我也不希望别人记住我,但像我这样常年在外已经算是“外人”的人,回到故乡却是突兀的,没有穿什么奇装异服,也没开什么豪车,但是每次回乡,都会有人知道,或者说,就算没有人知道我回了家,我自己也生出一种“偷”感,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回来了。因为我只要走到村口,不用别人说,只要看到那块石碑, 我回乡的喜悦就会减少,像狂热中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当然,石碑包括捐赠它的人,并没有得罪我。

这个捐赠石碑的人,是一个没上过什么大学在外面奋斗逆袭取得成功的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生意,从事什么行字,有多在的成就,但这些似乎我们都不用知道,他捐了钱,捐了这块村碑,他就这么显眼地与象征着我故乡的村名交融在一起,像那石刻的笔力,非常用力,是雕刻上去的,每次看到,都有一种像有什么刻在我身上我心中的隐疼。

是的,我敏感了,没有人说我什么,但这块石刻的村碑,在村口树了有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轻微的不适感,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这种不适成了一种习惯,一走到那里,回乡的兴奋和可亲,就会被减去一半。

因为他在那里提醒着,你看,人家没上过大学,人家混得可好了,你算什么?碑,我就生出一种莫名的自卑感。

按理说,我已经年近五十,看淡了很多,我也算饱读诗书,但我气质并没有“华”,或者现在的人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读过书,他只在乎你是否有钱。

当然,我身边和故乡比我成功的人多了,我并不是擅妒之人,我为这些成功人士感到骄傲,我还有一个同学和我一届考上了一所名校,他在做大学老师,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面对着他,从没有面对着这块巨石生出的卑微和不堪。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人家村口石碑的事儿,但我知道,这是我为不想回乡找的借口,人有时候越放在明面说的原因越是伪装,就像你不想参加老同学组的饭局你不会直接说你不想与志趣不投的人在一起虚与委蛇,我会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要加班,我把这个不想去的理由归到加班上,可能那天晚上真有加班,但这加班对于职场中人那是标配,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我在这一刻,我会把它放大,用来堵上老同学的邀请,它看上去像是我拒绝的理由,但你知道,它一定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好吧,我在此刻微亮的六点钟的晨光里,说出我不想回家最重要的原因。

我想,那应该是不想面对父母的苍老和自己面对他们时的无能为力吧?

我在旁人眼中,在父母眼中,算是一个孝顺的人,我一年到头会比同样在这个城市工作生活的人回去的次数多得多,特别随着父母年事渐老,我更是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回去,我都会有相同的心态,我每次回去心中的抗拒从来没有少过。

我很想念父母,但我却不想看到他们像这个村子一样,变得我越来越陌生。父亲85岁了,生了病,不能自己走路了,因为疾病,整个人的性格也大变,常常会说出一些让人不理解的话,他说的很多话我都不能认同,但又不能拒绝,因为他变成了一个老小孩儿;母亲也老了,那么能干的一个人,现在变得个子也小了,人更矮了,但她承担的更多了,她似乎每无时无刻不在忙碌,疼痛常伴着她, 她常常会腿痛胳膊痛,还会脖子疼牙疼。她有很多慢性病,但她说出来时都轻描淡写,她说“不碍事”时,我心里的无力感会加重。

我会在父母面前变得自卑,我会觉得自己没用,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是一个没有实现财务自由,不能给他们非常体面生活的人,我没有像别人那样,把父母接到城市里生活,当然,这一点我也能做到,但她们每每过来都会以不适应这里生活的理由拒绝,但我知道,我还是没有给父母足够的安全感,他们不是不习惯,而是他们不愿意在这里习惯,因为在这里长住,就意味着给我增加负担,他们爱我,才会为我计深远,他们不愿意依附我,拖累我,他们愿意站成村里的老树,在家里迎接我,他们虽然老了,但他们的心意和对我们的爱没有变,而我,却变了。

让我不想回家的,应该是那不再纯朴的民风吧?

现在,回到家故乡的家里,会碰到那些曾经熟悉的村民,他们是亲切的,热情的,但也是陌生的,他们像我一样一日日变老,村里又新生出的年轻人我大多数都不认识,每次回来,我都像回到了异乡,熟悉的人陌生了,陌生的人看我更像是异乡人。

熟悉的人会和我非常不客气地聊工资收放聊我的车值多少钱,我的房子有多大,对门的书哥比我大不了几岁,小时候我们算是熟,但也没有熟到无话不谈,但现在,他却对我非常“自己”,每次回去都会半开玩笑地问东问西。

当听我说出的工资时替我惋惜,他不知道这个数字已经是我说出的最高值,比我平常拿的还要多一些;听说我住的只是普通的三居室,也为我很是操心,说现在这房子不值钱,那谁谁谁,然后说出一个我也认识的名字,人家住着别墅,开着豪车,有着那个名字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们经常去他的别墅里聚会,但我从来没有自卑过,但在老家,面对着别人口中的他,我不得不汗颜,不得不自卑。

好吧,我说这么多,说明我是一个虚荣的人,但很奇怪,平日里,在城市里,在职场中,我虽然算不上混得风声水起,但我有自己的特长,我有自己的立命之本,我有自己的房子车子,我也是一个很正常的城市中年人,可回到故乡,无论何时回到故乡,当然年轻时这种感觉会轻一些,而人过中年,这种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的情绪,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人过中年,我用力把自己过成一个圆润和更质朴的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了,自己更从容了,可是只要回到故乡,故乡就像一面照妖镜,把我打回了原型,我无论怎么样,我都是那个在村里被人从小叫做“马大哈”的女生,我没有逆袭没有创造神话,我捐不了石头我不能给父母很好的生活。

是的,人到中年,我有了自己的小家,而那个曾经我的家,户口本上早已没有我的名字,家里关于我的痕迹也越来越少了,院里的石榴树没了,写了我名字和喜欢男生名字的大衣柜丢了,我所谓的异乡成了我孩子的故乡,而我的故乡,就在不远处,而我,却不是很想回去。

放了长假了,我要回家了,我要面对那块大石碑,告诉它,我回来了。

远在他乡的你,人到中年后,你对故乡是什么情愫?你有没有像我一样,似乎患上了一种叫“惧乡综合症”的隐疾?

如果有,那就像我一样用文字或者你自己的方式做一次内心的清洗吧。

面对故乡,面对那个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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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04

标签:美文   故乡   父母   石碑   村口   都会   村里   石头   回乡   陌生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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