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雨，心上痕

雨，又落下来了。

不是酣畅的骤雨，是那种缠绵又执拗的细雨，丝丝缕缕，织成一张巨大的、灰蒙蒙的网，温柔却又冷酷地将整个天空、整个世界都包裹进去。水滴攀附在冰冷的玻璃上，扭曲了窗外的街景，霓虹化作一团团晕染开的光斑，模糊得如同陈年旧照。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潮湿。不是泥土的芬芳，也不是海水的腥咸，是一种沉闷的、凝滞的、如同心事淤积的味道。像极了那天，那个同样下着细雨的下午，你转身离开时，留下那个背影洇湿的背影所散发的气息。从此，这气息便固执地留在了记忆深处，每当雨水落下，它便悄然苏醒，潜入呼吸。

我坐在窗边旧沙发上，那曾是我们并肩依偎、共读一本书的地方。沙发凹陷的弧度似乎还留有你的体温，手指无意识划过冰凉的扶手下端——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是你曾笑着说要留下属于我们的印记。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像一道结痂的伤口，提醒着曾经的存在，也提醒着存在后的虚空。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被轻轻剐蹭了一下，细微却清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声沙沙作响。这声音填满了所有的空隙，却反而衬得这方寸天地更加寂静、空旷。那是一种能将人拉入深海般的寂静。思绪在雨丝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像断了线的风筝。回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你微微蹙起的眉头，阳光下你耳廓边缘细小的绒毛，你说话时带着淡淡清香的呼吸……这些画面越是清晰，眼前玻璃窗上的水痕就越是模糊不清，心口那空洞的回响就越是响亮。

窗外的世界依然在雨中运行，车灯划过湿漉漉的地面，拖曳出短暂的光尾，行人的伞像移动的彩色蘑菇。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失真。我的世界，只有这扇窗，这场雨，和这无边无际、浸透了每一个角落的思念。时光似乎被这雨浸湿、粘连、粘稠地流动着。你在何处？是否也会在这样的雨天，偶然记起窗边的一盏灯火？或是像这窗上的雨痕一样，终究会在阳光下蒸发，了无痕迹。

一阵风掠过，带起雨点急促地敲打在玻璃上，像某种隐秘而焦灼的叩问。心，跟着那急切的敲打声猛地抽搐了一下。等待是什么呢？是执着守望的信徒？还是困在旧日迷宫中不愿离去的囚徒？答案被雨声搅碎、吞没。也许，漫长的、无望的等待本身，早已成为一种自我完成，成了心底一块无法愈合却不愿结痂的柔软印记。

雨，还在下。不知疲倦。窗外的朦胧夜色，窗内的寂静回声，还有胸腔里缓慢而沉重的心跳，都沉浮在这片无垠的湿意里。有些印记被岁月冲刷得淡了，而有些，却被这绵绵的雨反复浸润、洇透、加深，沉到心底最深的角落，成为生命底色上，一道永存的、潮湿的痕。